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2024,華為純血鴻蒙的命運大拐彎,歡迎閱讀。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胡說成理,作者|胡喆
假如有一天,你一早上起來,發現自己的手機上所有的基于安卓系統的軟體都不能使用了,微信打不開、支付寶用不了、滴滴打不了車、釘釘打不了卡……你會不會很崩潰?
以上這一幕,是作者想象出來的,而且想象的是一種特殊且極端的情況。但是,這并非絕對不可能發生,在這裡我們要多一些底線思維。
其實這一幕已經發生過,那就是2019年谷歌禁止華為使用谷歌的GMS服務(俗稱谷歌"全家桶"),雖然事先告知,但由于當時沒有很好的替代性方案,這個做法給華為造成了重創,基本斷絕了華為手機在海外市場或說歐美市場的發展路徑,至今也沒有得以恢復。
這就是為什麼華為要力推鴻蒙系統,并将在2024年徹底甩開安卓這根"拐棍",從而進行發展路徑的激烈轉折的核心原因,這個激烈轉折,就是主推不兼容安卓的純血版鴻蒙。
以前,我們都認為,華為是在盡力避免不兼容安卓的這一天的到來,甚至是能拖多久拖多久,這樣才能為純血版鴻蒙的到來争取到足夠的準備時間。
但是看來,現在的局面已經是,華為已經在主動推動這個時點的到來,為此,想必華為會盡力做好銜接過渡工作,避免華為手機的用戶出現一覺起來什麼都"用不了"或"不好用"的局面,盡力做到無感遷移、絲滑過渡。
1月18日,華為終端BG CEO餘承東在鴻蒙生态千帆啟航儀式上宣布,新發布的HarmonyOS NEXT鴻蒙星河版(以下簡稱"HarmonyOS NEXT")将是完全獨立的"純血鴻蒙"。
其實大概在去年11月的時候,筆者就從華為的相關方了解到,純血鴻蒙将一定會在2024年推出,彼時的争論是,純血鴻蒙到底将只是聚焦于手機作業系統,還是将延伸到PC等設備的領網域。
從現在披露的情況看,PC端設備也将向純血鴻蒙轉型,這是一個勁爆性不低于手機版鴻蒙更替的消息,這是因為PC的生态陣營中,針對PC版鴻蒙開發的應用遠遠少于移動端,它将是一道極難的關口。
但這次是華為主動說"不",自己給自己設定了時間底線,自己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去安卓、去Windows的大戰。
為什麼華為要轉一個急彎?它能否成功?可以認為,鴻蒙要是讓自己成為半個世紀以來站穩腳跟的第七個作業系統體系,難度是逆天的;但如果能成功,是能寫進人類數字技術發展史的,也會是中國大國崛起道路上的一個裡程碑事件。
華為并不是第一個
很多人都知道,華為有個2012實驗室。只不過實驗室這個叫法太有欺騙性,讓人覺得它是一個很小的機構。
其實叫實驗室更像是一種"戰略忽悠",因為在華為2012實驗室旗下,有多個大部門,分别為中央研究院、中央硬體工程院、中央軟體院、諾亞方舟實驗室、海思半導體、研發能力中心等等。
某種意義上,華為2012實驗室并不是一個機構,而是華為所有研發力量的總稱。
在2012年,華為2012實驗室接到了一個在當時看來不十分緊迫的課題——研發自主的作業系統。但内部争論不休,一部分人認為,基于Linux内核做一個新的作業系統是靠譜且有成功先例的;但另一部分人,認為應該基于分布式架構,重新做一套作業系統,當時主要考慮應用在物聯網場景中,因為當時物聯網作業系統的復雜性,遠低于手機作業系統。
但華為還真的不是中國最早做手機作業系統的企業,在2010-2012這個移動互聯網爆發增長的頭三年,有多家中國企業曾經衝擊過手機作業系統,但不包括華為。
第一家是盛大。
2010年3月1日,盛大創始人陳天橋宣布将成立創新院。當時,盛大現金非常充裕,陳天橋、陳大年兄弟立下一個大誓願,要搞一個對标普林斯頓高級研究院、矽谷帕洛阿圖研究中心這樣的機構,既做基礎性研究,也打造一流應用。
他們請來了人稱"中國程式員之父"的潘愛民博士。
潘愛民,此前供職微軟研究院,他著有《COM原理與應用》,翻譯了多部經典名作,如《VisualC++技術内幕 》(第四、六版)、《 C++Primer中文版》(第三版)。
潘愛民當時可以說是中國在作業系統方面的頂級大神,而且他自己一直有個心願——自己選擇去微軟工作,就是為了把作業系統摸透,出來搞中國人自己的作業系統。
陳氏兄弟當時表現出來的決心、财力、誠意,都吸引了潘愛民。他和當時負責創新院的陳大年深談,要基于完全開源的Linux内核來打造,要針對移動生态做好鋪墊,特别是良好的支持Html5,要做一個"幹淨、完整的作業系統"。
可以說,潘愛民在創新院的第一年的效率就極高,他帶着一幫程式員在不到12個月的時間裡就拿出了一個叫Vision OS的作業系統的初步版本。這個版本的作業系統可以在PC上跑,也可以在盛大想要推出的手機上跑,可以支持盛大的很多遊戲并運行流暢。而且,Vision OS還搞出了能移植到三星手機上的版本,證明了它的适配能力。
無奈的是,一年多之後盛大的現金流業務就急轉直下,陳大年和潘愛民一番長談,把盛大的情況和盤托出,于是,潘愛民離開了盛大。
必須替歷史寫上一筆的是,從盛大離職後,潘愛民選擇了去華為,但偏偏因為一個特殊的、很細微的個人原因,沒有能夠入職華為。我認為這是中國作業系統歷史上的一大遺憾,因為如果當時華為對作業系統的布局優先級像今天這麼高,就更能認識到潘愛民的戰略性價值,從而解決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問題,而華為乃至中國的移動作業系統就可能更早的成熟。
值得一提的是,潘愛民本人也為此感到遺憾,林軍老師與我合著《沸騰新十年》的過程中,曾與潘愛民博士有直接交流,他反復闡釋的一個觀點是——即使到2015年之前,中國都有機會誕生一個非安卓的手機作業系統的機會,如果趕在2012年之前則更好。因為當時安卓整個的技術體系并不強大,用戶體驗、系統系統、安全性和生态都不出色,遠遜色于IOS,這時候中國企業是完全有機會拿出一個更好的系統,而今天安卓生态已經很強大,再别出機杼的難度就大了很多。
2012年華為的确開始了作業系統的自主研發,2012年潘愛民也的确到松山湖走過一遭,但令人感慨的是陰錯陽差、造化弄人。
至此,第一家盛大出局,原因是資金不續。
而第二個造夢的人,就是阿裡雲的王堅博士,那時候他還不是院士。
當時的阿裡雲還在業務摸索期,對于雲計算的應用方向做了很多探索。在考慮了很多創新業務後,定了一個方向叫"雲手機",希望把手機應用跑在雲上,拉動阿裡雲的增長。
而要做雲手機,就要有作業系統,這個系統就叫阿裡雲OS。
可以說,阿裡雲OS是一個左右平衡的產物,它有點類似目前的手機版鴻蒙,系統的很大一部分是自主開發,但運行環境兼容安卓,不盡相同的點是前者更積極的希望逐步過渡到在雲端跑應用。
這所以出現如此别扭的設計,是參與開發的多方主體的利益訴求不同導致的,阿裡的目的是推自己的阿裡雲OS作業系統——這樣既可以借"雲手機"概念推廣阿裡雲,同時又能全面預裝阿裡的各種應用,希望從手機端為阿裡導流——在如此精明的計劃之外,又加上了硬體合作方天宇朗通強烈要求兼容安卓的需求,因為作為一家渠道起家的手機企業,他們認為不兼容安卓的手機是缺乏賣點的。
而一種說法是,當時阿裡雲的團隊也比較早期,不夠強勢,對未來發展路徑也在探索中,所以合作夥伴+渠道商的建議份量是很重的,所以走了兼容安卓這步棋——而如果是10年後的阿裡雲,斷然不會接受這種建議,而會直奔自己的目标而去。
事實上這絕對是一步錯棋,但因為正因為其錯,才對今天的鴻蒙有強烈的借鑑意義。
和盛大的Vision OS只留下一段内部測試的視頻不同,阿裡雲OS是真的在這世界上走過一遭的——2011年7月28日,阿裡雲OS問世了,它搭載在一台國產智能手機—天語K-Touch W700上,這款手機屬于天宇朗通公司,基于英偉達的Tegra2平台。
對于這種比較怪異的設計,當時阿裡雲的解釋是,阿裡雲OS是主系統,而安卓運行環境和虛拟機是為了便于用戶使用安卓的"副系統"。
為了這個所謂的"副系統",阿裡雲OS雖然把安卓最核心的部分Dailvk虛拟機換成了阿裡雲自己的虛拟機,但不得不還是使用了部分安卓的源代碼和補丁,正是這個可有可無的"副系統",為阿裡雲OS後來的失敗種下了種因。
客觀說,如果阿裡雲OS能夠綁定幾個主要的手機廠商,以它在硬體領網域的中立地位,又有阿裡系龐大的資源(手淘、天貓、高德、UC、優酷、餓了麼等),是很有可能逐步迭代打磨出一個成熟的國產作業系統的。
但沒想到,阿裡雲OS被安卓卡了脖子。
2012年的9月13日,當天在上海将要舉行的阿裡雲與Acer(宏碁)的聯合發布會,将推出搭載阿裡雲OS的Acer手機。Acer當時在筆記本領網域是一線廠商,在智能手機領網域則算二流,但還是比阿裡雲此前合作的手機企業份量要重很多,如果阿裡雲OS和Acer合作成功,基本算半只腳踏入了主流,并可以借Acer的渠道布局歐美市場。
可是,發布會硬是沒有開成。幾天後,阿裡方面說了,合作夥伴宏碁受到了來自谷歌方面的壓力。
後來,阿裡雲和谷歌開打了輿論戰,其中谷歌扣給阿裡雲OS的帽子主要有兩個——第一個是,指稱阿裡雲OS使用了安卓的技術但沒有遵循開源協定公布部分代碼,客觀上"分裂了安卓陣營的硬體基石——開放手機聯盟(OHA)";第二個,是阿裡雲的應用商店裡有盜版的安卓應用。
對此,阿裡雲進行了公開駁斥,王堅指出"阿裡雲是獨立的作業系統,不屬于‘安卓陣營’,并且強調,"采用了安卓一些應用框架和工具做補丁,而這些部分是開源的"。
很多人都認為,使用開源的Linux和開源的安卓等源代碼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其實不然。的确,商業公司使用開源的系統内核并不用付費,但根據其選擇的不同開源協定(如GPL、ASL和BSD),需要不公布、或公布部分乃至全部的源代碼、以及進行非常詳細的版權聲明等,其規則極為復雜,在此不贅述。
簡單說就是,你如果用了純開源的系統源代碼,就有公布部分源碼的義務,這其中的倫理就是——你借鑑了别人的成果,所以你也要對等分享自己的成果,哪怕你就用了一點點。
而這種"用了一點就必須公開"的義務,被形象的稱為"傳染性"。
微軟的前任CEO鮑爾默一直諷刺說,對于商業公司來說,這種公開義務就是"Linux的癌症",也就是Linux最大的短板。
有人也許會問,這些規則是否是谷歌打壓其他作業系統開發者的工具,這個問題應該這麼回答——最早的開源,是出于共享技術成果、匯集開發者的力量的一種非常良好的動機,但事實中,由于各種開源系統和開源協定間的疊屋架床和‘傳染性’的復雜程度,無論後來的開發者是否主觀有意去開源或者閉源,這些規則都很容易被利用起來,特别是用來壓制後來者。
寫到這裡,我想讀者們心知肚明——為什麼華為堅持要做純血鴻蒙,而且為什麼要強調"純血",為什麼堅決要去安卓化——且不說自建純血系統的生态價值,就拿阿裡這個只用了"一點點"安卓要素的阿裡雲OS所付出的巨大的代價,華為就絕對不會太阿倒持、授人以柄,就絕對不會也一定會去 避免重蹈覆轍,這就是2024年純血鴻蒙加速布局的最大背景之一。
也有一種說法是,2012年之前馬雲對阿裡雲OS的了解和支持力度一般,但反而在Acer事件後,馬雲看到了做OS的重要性,決心扶持一把。他給出了一個極好的條件——哪個手機廠商用我的系統,我就付預裝費用。
在這種條件下,據說預裝過阿裡雲OS的手機數量前後總共接近2億台。這個數量足夠大了,但這些手機大多是所謂的"白牌機"、中低端產品,走的也是低線渠道,所以可能很多人用了也沒感覺……這也告訴我們,用戶多少(裝機量)并不是作業系統成敗的唯一因素。
阿裡雲OS到底也沒有搭上主流手機廠商的快車,和谷歌之間的糾葛更讓許多企業不敢去使用這套系統,所以阿裡雲OS也最終走向落寞。
第三個想自研作業系統的不是盛大、阿裡這樣的大企業,而是一個創業項目,來自李開復的創新工場孵化出的點心OS。
點心OS,是創新工場最早的項目之一,帶頭人叫張磊。
相對于前面兩組希望從根子上颠覆的創新團隊,點心的團隊比較年輕,也沒有超級大牛,也沒有雄厚的資金,所以他們選擇了一個起點更低的出發點——從深入優化安卓出發,逐步打造自有作業系統,之所以舉這個例子,是因為這可以說是目前榮米OV等四大廠的路子。
他們的優勢就是,當時的安卓系統其實也很爛,安卓手機也很爛。用戶苦不堪言,系統體驗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特别是,安卓機當時還不是主流,對于中國用戶,更沒有專門為他們優化的安卓系統。
所以點心OS采取的是中間路線,既不是完全脫離安卓,但又比一般意義上的UI和ROM優化深度多很多。可以說,他們是站在分界線上,左右搖擺,因時而動,這裡沒有任何貶義。而且他們有一句很響亮的口号——針對中國用戶使用習慣打造的互聯網智能手機作業系統。
得益于李開復的人脈,點心OS也實現了商用——裝到了夏普的安卓新手機上,盡管夏普的存在感有點低。
點心OS是自己決定停止開發的,因為他們發現,自家的資源太少、錢太少,不足以打底層的研發。客戶也成問題,大廠不願意用第三方的系統,小廠願意用但付不出多少錢,所以點心OS也開始轉型。
上面三家,算是真的做過或接近于做過手機作業系統的,而當時的小米審時度勢,認為獨立開發OS代價太大、不确定性太強,于是走了深度優化安卓rom的模式,推出了自己的MIUI;而另一個玩家周鴻祎,和企業聯合開發不同的Rom版本,推出了預裝了大量360應用的"360特供機",這跟作業系統研發就離的更遠了,倒不失為一種聰明的商業模式。
但當時的華為在幹嘛呢?說實話,華為當時在手機作業系統上沒什麼想法,這從第一款所謂的"360特供機"就是華為生產的U8836D(大名叫G500 Pro閃耀)就可以看出來——華為當時還沒有下定深度介入手機業務的決心,所以一直在整合資源而不是自研。
倒是前面所說的分布式、主要針對物聯網的作業系統,在立項三年後結出一顆果實——2015年,華為發布了基于實時内核的輕量級的物聯網作業系統LiteOS。華為希望通過"分布式總線"打通大小設備,在不同設備間實現高效的信息傳送和控制,這可以看作是鴻蒙的前身,也可以看作是鴻蒙生态布局的一次預研。
寫到這裡,我們可以看到歷史的原貌——華為在手機作業系統上的布局,既不是有些人講的那麼早期、那麼深遠,但也絕不是事到臨頭才做準備——這其中體現了一個商業公司的務實,也體現了一個民族企業的遠見,它們并不矛盾。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來看看歷史上其它作業系統的發展,對我們理解鴻蒙的發展是否有所鏡鑑。
把一個作業系統做成有多難?
從人類第一塊微處理器4004誕生到今天,53年也就是半個世紀過去了,如果只看消費者市場,其實也只有微軟的MS-DOS和Windows、從Unix演化來的Linux,以及安卓和蘋果的Mac/IOS等6個作業系統體系站住了腳跟。
其它的千百個作業系統則風流雲散,包括那些曾經風行一時的、充滿創新的作業系統。
所以,鴻蒙要是想讓自己成為半個世紀以來站穩腳跟的第七個作業系統體系,難度是逆天的;如果能成功,是能寫進人類數字技術發展史的。
一般來說,一個作業系統的誕生都是一個特定歷史大機遇的產物。
例如,1971年人類第一塊微處理器在英特爾公司誕生,但當時包括英特爾公司在内,并不知道它能用來幹什麼——英特爾的創始人諾伊斯認為它最好的用途是電子表,也有人猜測是廚房攪拌機或者控制汽車的化油器,但沒有一個人想到要為它去編寫一個作業系統,進而組裝成一台個人電腦。
1972年,當加裡·基爾代爾博士(Gary Kildall)拜訪英特爾公司的時候,他驚奇的發現,這家公司居然只是外聘了一些顧問來嘗試開發一種可以控制處理器的基礎軟體。
在得到英特爾贈送的一些硬體後,基爾代爾仍然需要從頭做起,他先是自己寫了一門語言PL/M,然後在自己學校的DEC主機上開發和測試,最終于1974年推出了CP/M 1.3,這個叫"微處理器控制程式"的軟體,成為了微機作業系統的先聲,點燃了矽谷之火,為PC時代的到來奏響了序曲。
從基爾代爾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出,歷史上偉大的作業系統誕生的第一種動因,就是當時有一種跨時代的硬體出現,而人們正在尋找能發掘其潛能的工具。
從這個角度來看,鴻蒙沒有這麼好的紅利(硬體底層架構的歷史性更迭),但鴻蒙的運氣也并不差,因為它趕上了另一個好機會——AI的勃興和智能化的普及,這個我們稍後講。
我們再來講作業系統市場的另一種歷史性機遇,它比不上硬體的徹底更迭那麼石破天驚,但是同樣趕上了強大的商業模式的變革機會,這是僅次于第一種的歷史好運。
趕上這個機會的其實就是微軟的MS-DOS系統。
很多人都認為世界上第一台個人電腦是IBM的PC,這其實是一個錯覺,因為此前已經有很多個人電腦問世——其中最著名的包括牽牛星和蘋果II,但它們都不叫PC(Personal Computer,這是IBM起的商品名)。
當時的IBM在計算機市場有多麼強大呢?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IBM不是一個競争對手,你應該把它理解為一種行業環境。
所以,PC的誕生與其說是一種發明,不如說是一種商業模式出現了——一種面對個人、讓個人掌握計算能力的商業模式出現了。而IBM當時并沒有自研任何PC的軟體和硬體,所有的一切都是整合自外部的,比如處理器來自英特爾、作業系統和部分軟體來自微軟,這一切的一切是一門叫PC的生意,而不是一台叫PC的機器。
而微軟的MS-DOS之所以成功,并不是因為它有多先進,而是因為IBM選擇了它做作業系統。
據說,當時IBM向比爾蓋茨提出需要一個作業系統時,(可能還沒有醒過神來的)蓋茨爽快的推薦了基爾代爾,因為蓋茨當時已經為把Basic語言賣給了IBM而大喜過望了,哪裡知道後面還有一個更大的彩蛋等着自己。
關于基爾代爾如何錯失這筆20世紀最具價值的生意,版本很多,其中一個說法是,官僚風氣濃厚的IBM要求基爾代爾在談判前籤署保密檔案,而基爾代爾和他的妻子都不同意這種做法,所以雙方沒談成,而蓋茨和微軟抓住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機會。
其實蓋茨手裡當時并沒有一個能用的作業系統,于是他找到一個名叫蒂姆·帕特森的24歲的天才程式員,花了四個月的時間,寫了一個QDOS系統,全名是Quick and Dirty Operating System(快速和肮髒的作業系統),這裡的"肮髒"主要指的是系統裡采用了很多從别家系統裡"借鑑"或者"借用"的源代碼,這個系統被包裝成了MS-DOS,并且從此成為個人電腦市場事實上的行業标準。
其實,直到1985年,基于CP/M系統和Z80或摩托羅拉68000系列芯片的個人電腦在美國還有很多用戶,原因就是微軟的MS-DOS當時适配的軟體生态仍不夠豐富,這也再次說明了,軟體生态對于一個作業系統的成與敗的決定性意義。
IBM的PC賣的不錯,但價格比較貴,這就給了市場上其它計算機企業另一個機會,它們紛紛推出自己的計算機,并宣布和IBM的PC兼容。
但事實上這種兼容并不是非常徹底的,所以市場上當時有一個默認标準——如果一台機器能運行MS-DOS,同時還能流暢的運行當時最火的電子表格軟體Lotus1-2-3,那它就可以算是一台合格的兼容機。
這和安卓的發家史不盡相同——谷歌當時在移動設備領網域的影響力是無法和當年的IBM相比的。但是谷歌采取了更友好的策略——充分的開源、開放。
這主要是,當時的手機企業和PC行業一樣,做硬體的只做硬體,作業系統則從外部選擇,當時所有的手機企業,在看到智能手機的商機時,都需要一種既開源開放,但其更新、進步又有足夠保障(即谷歌在幕後的支持)的作業系統來作為基礎,借以深度定制自己的UI版本,而谷歌的做法恰好實現了這種"中立性"。(盡管後來的事實告訴我們,谷歌的"中立性"并不那麼可靠)
從PC和手機操作的發展中,我們不難看出,任何一個作業系統或者技術體系的興起,都有一個超越于滿足自身發展之外的理由,即都要有一種"客觀上的利他"。
所謂的"客觀利他"就是——不管你自己怎麼打主意,你的作業系統客觀上能讓第三方乃至整個生态從中間得到巨大的好處,好處越大則你成功的幾率越高。
從這個角度看,MS-DOS的成功是因為它卡位在其它企業通向成功的關卡上。
而谷歌+安卓的成功,是因為它不卡位,但提供給所有希望通往成功的企業一個台階。
Linux的成功則可以認為是,當微軟的作業系統變得日益昂貴和封閉時,Linux給開發者提供了一個開源且免費的機會。
即使獨一檔的、僅僅是為了一家一姓而開發的蘋果作業系統,也通過龐大的IOS生态讓無數的開發者賺到了錢,哪怕他們要交高昂的蘋果稅。
所以我們略微總結一下:
一個作業系統的興起無非是三個理由:
為一種重大的底層架構的更迭而生;
為一種強大的商業模式的變革而生;
為一種可以讓生态環境中其它企業和個人取得商業成功而生;
而華為搞鴻蒙顯然屬于2和3,但它的破題之難就在于,在如今的IOS生态和安卓生态已經發展的異常成熟的情況下,它如何找到一個對行業來說強大的利他因素,它能夠幫助的企業、行業、領網域越多,它自己就更容易成功。
純血鴻蒙的破題和六大優勢
前面說了,一個作業系統要徹底成功的難度是逆天的,華為的難度則除了技術和市場的競争之外,還有來自于非技術因素的打壓和制約,所以可以說難上加難。
去年聽到華為要推出自己的單框架(也就是純血)作業系統的時候,甚至還有人說,華為的PC產品都會實現去Windows化的時候,當時覺得這一點近乎天方夜譚。
但一夜之間,這成了正在發生的事實。那麼,我們也要進入"轉型"系列文章的一個關鍵部分——鴻蒙轉型的内外因是什麼?
内因是安全和底線思維,外因是發展和共赢。
對于華為自身來說,選擇搞純血鴻蒙,擺脫對安卓生态的依賴,是因為必須加快化解繼續使用安卓及相關代碼的系統性風險。
由于競争,安卓系統已經失去了其作為一個開源系統的中立性,日益淪為制約華為終端業務發展的枷鎖,而且是很有力的枷鎖。
而枷鎖的力量也就在于此,比如,谷歌不讓華為使用GMS全家桶,華為就幾乎一夜間失去了進軍海外市場的能力。
雖然我們現在看到mate60PRO大賣,P70和mate70甚至也在路上。但是,你設想一下,當華為備貨數千萬台、占用了海量資金之後,如果此刻谷歌推出進一步限制華為使用安卓的政策,會帶來什麼?
會是數以百億級的經濟損失,和華為的復興之路再次被突然打斷。
什麼叫靈魂論?這才是真正的靈魂論!也就是如果智能手機企業沒有自己的靈魂(作業系統),那麼其實生存能力是非常微弱的。
所以,華為主動擺脫安卓,看似要承擔巨大的壓力,實則是主動擴大自己的戰略布局,把"備胎計劃"這種曾經的被動替代,變成主動尋找戰略翻盤的機會。
那麼,我們就來盤一盤華為具體的優勢:
首先,非常重要的是,我們的經濟社會需要多來源的作業系統、芯片以及類似的底層技術。
事實上,無論國内還是國外,只要是大型機構或組織,在采購重要的信息系統的時候,都會或多或少的參考"第二來源原則"。也就是說,在第一來源的軟硬體斷供時,需要第二來源的產品能夠頂上。
有時候,謹慎的商業企業也會采取類似的做法,最著名的案例是IBM向英特爾采購286處理器時,就明确要求有第二貨源,這導致英特爾不得不把自己的286架構授權給了AMD,從而客觀上救活了這家企業。
而華為的純血鴻蒙不但可以成為廣泛的采用了安卓系統的企業的"第二來源",而且如果聯系到華為在伺服器領網域的開源作業系統歐拉(基于Linux内核)已經成為國内市占率第一的伺服器作業系統(2023年IDC數據),所以在某種意義上,鴻蒙+歐拉其實提供的是一個從商用伺服器到各類消費級終端都能覆蓋的,有很強替代性的跨作業系統體系。
其二,華為在Mate 60Pro上搭載了麒麟9000S系列芯片,與鴻蒙形成組合。
雖然至今關于這個芯片的諸多信息仍然雲遮霧罩,但是這才是推出純血鴻蒙的真正基石之一。假若如媒體推測的那樣——這個芯片從指令集到制程都是自研,那意味着鴻蒙在使用核心硬體的過程中,可以繞過密如蛛網、步步陷阱的各種知識產權壁壘,可以放開手腳,針對自有芯片進行端到端的底層優化并将至極致化,将極大的有益于各種子生态和自研技術棧的發育,這是純血鴻蒙的底氣和一切前提所在。
其三,幾百萬個APP存量,是一座山,但華為不必要去翻這座山。
國内的安卓應用市場到底有多少個APP,因為統計口徑不同,從100w+到500w+都有。
但是你先别着急,有人做過統計,一個應用市場裡絕大多數的用戶,極限的APP下載量是多少呢?
50個!
如果你算上手機裡付費預裝的、手機廠家自研的,你可能20個APP都下載不到。
只有5%不到的人會出現下載超過100個,1%不到的人會下載150個。
所以,基本來說,在消費領網域的APP中,你只要搞定了月活1000w+以上的APP的适配, 絕大部分的用戶都夠用了。
而華為終端雲總裁朱勇剛的說法是,鴻蒙生态第一階段的目标已經實現,已有200個頭部App加入原生生态。第二階段的目标是,到2024年中,覆蓋5000個頭部App。再下一個階段,是50萬個App。
所以說,因為缺乏應用而推不起來鴻蒙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
其四,鴻蒙的純血化,對所有的移動互聯網企業乃至社會,都有客觀利他要素。
這其中的轉折智慧在于,兼容安卓的鴻蒙只會被當作安卓來用,不兼容安卓的鴻蒙才能為行業帶來新的紅利和機會。
你如果上網搜一下,基本排行top20的互聯網企業都在招鴻蒙工程師;此外,從行業合作的角度,由BAT、華為、網易共五家企業共同發起的"軟體綠色聯盟",上線了《軟體綠色聯盟應用體驗标準 6.0》,事實上為鴻蒙的開發生态做好了市場規範;至于跑到深圳去和華為籤與鴻蒙有關協定的公司,真的不要太多。
移動互聯網普及多少年了,移動互聯網公司之間鬥得死去活來,但在鴻蒙上卻為何鮮見的如此步調一致呢?
原因很簡單,第一,是大家都不可能放棄華為這一塊國内終端市場最大的蛋糕之一;第二,是鴻蒙的全場景模式,給了這些企業進入其他領網域、行業的"跳板",也就是利他要素。
還記得上面說的作業系統的三大成功理由麼?那麼,如果鴻蒙能夠成為一個"各大互聯網企業進軍全場景市場"的"橋梁",就不用擔心沒有足夠的廠商來擁抱這個生态。
簡單說就是,華為需要大家捧場開發鴻蒙版應用,大大小小的互聯網和非互聯網企業則希望通過鴻蒙這座"橋",通過開發鴻蒙應用,進入華為的消費級智能終端、智能家居、車聯網、物聯網、商用伺服器作業系統、工業互聯網、大模型、高算力AI芯片等等領網域,并與這些領網域發生化學反應。
簡單說,華為多年的技術積累,使得其具備極其豐富的應用場景和潛力,而這些增長潛力都是撬動整個行業乃至整個社會來擁抱鴻蒙的砝碼。
鴻蒙的姿态放的也很低——2023年8月,華為宣布将面向生态夥伴在三年内投入百億元,提供技術支持、營銷活動,以及商業合作上的支持,如開屏廣告和特色欄目等流量入口。更早以前的2021年,餘承東就在華為開發者大會上透露,華為在鴻蒙研發與推廣上已超過500億元。
也就是說,你來鴻蒙,本來就有客觀紅利可以吃,更何況人家還敲鑼打鼓歡迎你,給你手裡送紅包。
其五,大模型和AI帶來的技術底座更新,也成為強有力的拉動工具。
大模型到底能幹什麼,可以說無窮無盡,這也不是本文的重點。本文要談的是,如果參考一些最新的信息,比如高通骁龍gen3的處理器,就可以解決百億級參數的大模型的AI運算能力,你能想到什麼嗎?
我能想到的是,在華為目前覆蓋的場景中,無論車、智能手機、智能家居等領網域,在肉眼可見的一兩年内,其端側的算力就足以運行百億、千億參數的大模型,這意味着,我們的各種消費終端,從形态上看也許還是車、手機、平板電腦……但本質上可能已經變成了汽車機器人、智能助手和智能調度中心;進一步,這些不同企業、不同廠家、不同系統的"人工智能體"之間,必然需要一種新的通訊邏輯和對話機制,就像局網域網一定會發展出互聯網,互聯網一定會發展成萬維網一樣,只要網絡效應的鋪開能夠帶來以復利計算的紅利,就會有人、有資本有無窮的動力來鋪這張網。
而這個時候,誰是最早的鋪網人,誰就可能得到更大的發展空間。
最後,我們還要說說,華為鴻蒙的轉型之決心。
其實,對于鴻蒙轉型純血的決心,我不是在手機作業系統上看到的,反而是在PC作業系統上看到的。
華為的PC在國内賣的還不錯,但是最新的知名機構IDC發布了2023年四季度,以及2023年全年全球PC銷量情況,華為沒有進入全球前五,在全球PC市場只能是others。
但在中國,華為PC可以進到前5,而且還在不斷的提升。
其實推出PC版操作鴻蒙系統,從PC這個生意本身來說,鴻蒙版的PC作業系統估計是要倒貼錢很多年的。
PC作為一種上世紀80年代開始普及,現在仍然是最主流的生產力工具的計算設備,其應用軟體的精華幾乎全部集中于windows陣營。
就連逆天的蘋果,經過多年的苦心經營,在全球PC市場的份額也不過8.5%,而且用戶集中在有限的幾個領網域,如辦公、影像剪輯、教育市場等,大量的商業軟體企業并不願意為蘋果開發專門的版本,因為市場太小。
連蘋果的Mac都做不到的事情,華為的PC為啥要去做呢?
簡單說,就是華為的鴻蒙戰略,決定了其從縱向和橫向的均勻發展,轉向垂直整合模式,所謂的垂直整合,就是華為要把從軟體、硬體、芯片和雲端全都搞定,并且打通。像蘋果那樣,從硬體到軟體到生态,把最核心的都握在自己手裡。
全都掌握到自己手裡的好處是什麼呢?最大的好處就是實現端到端的優化。
舉個例子,如果你是一個某個品牌手機的用戶,但你對某個APP在該手機上的效果不滿意,你找手機企業有用麼?沒有用!因為夠不着。
但如果你是蘋果,蘋果就算不直接幹涉APP的開發,但是它可以通過應用商店的規則設計,把某一個或者某一類不利用蘋果用戶體驗的問題,設定為規則。APP廠商,要麼尊重規則,要麼不跟APP store一起玩了。
特别是當華為搞定了手機SOC、AI芯片等硬體技術棧後,它能夠控制的規則就更多了,它可以利用對中國市場的熟悉,比國外的硬體企業對中國的軟體企業更開放、更友好,争取更多的企業上華為的大船。
結語:留給未來的難題
前面我們講的都是鴻蒙的利好和轉型邏輯,最後用幾個簡單的觀點講講轉型之難:
第一個,願意适配鴻蒙是一回事,能夠很好的适配鴻蒙是另一回事。
對很多應用,特别是復雜的應用來說,适配鴻蒙的難度,雖然遠遠不能說比再開發一次那麼難,但也不簡單。
去年下半年,在發布2年多時間之後,鴻蒙終于迎來了國内互聯網巨頭騰訊的正式支持。根據媒體的報道,騰訊将适配包括微信、QQ以及一些熱門遊戲在内的多款應用,讓這些應用能夠在鴻蒙系統中原生運行。
但是,筆者了解到的一些信息是,由于涉及到各種系統權限、數據遷移等問題,雙方的技術進展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快。
但是,你可以接受一個沒有微信或者只有功能殘缺不全的微信的鴻蒙麼?顯然不能……可是,現在懂鴻蒙的工程師真的不多啊……
第二,垂直整合的斷點還比較多,修橋鋪路将是常态。
我們說的垂直整合是一種理想狀态,但其中有很多斷點,比如前面說到的鴻蒙版PC的應用生态問題。
還有,整個蘋果生态其實只有兩個處理器系列,A系列和M系列,而華為的全場景模式需要的核心硬體數量将遠超于此。
除了鴻蒙自己拼命的修路之外,外部的配合度、投入度也是問題,不然你以為500億用來推進鴻蒙生态是花在哪裡?
第三,規則和身份轉換問題。
華為的鴻蒙系統如果能夠丢掉拐杖(安卓、windows等),在若幹個焦點運用領網域大放異彩是一件好事,但這一定要取決于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如果華為希望鴻蒙在某一個行業被廣泛應用,那華為就要把握好自己在這個行業的站位——類似于華為車業務的"不造車,幫合作夥伴造好車"就是此類定位的一個不錯的範例,盡管它也有争議。
簡單說,華為要經營好一個賽道的生态,就要做好自己退出或者半退出這個狹義賽道的評估;在許許多多的賽道裡,華為必須有舍有得。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而想着既做運動員又做裁判員,在任何一個領網域,可以說都不會有很好的發展,在作業系統領網域尤其是這樣。
我們也可以反過來看看,國際主流的作業系統,除了蘋果的IOS生态是全閉環以外,微軟在PC、伺服器領網域、谷歌在智能設備領網域,基本都能做到置身場外——即使偶然做些硬體,也主要是為了推廣理念,比如微軟的平板電腦和谷歌手機等,都是很小眾的產品,從這個角度上來講,它們做到了足夠的克制。
現在看來,鴻蒙敢于在未來的某一天主動不兼容安卓,至少說明鴻蒙有了甩掉"拐棍"的勇氣和獨立行走的能力,這是主觀意志上的勝利;而從客觀條件上,世界上沒有第二個經濟體能像中國市場一樣,提供滿足一個作業系統體系站穩腳跟、發展壯大的各種政策、經濟、市場環境。
如果鴻蒙在中國不能成功,那麼,也沒有國家能夠讓它成功。
但這就帶來了第四個問題:雖然中國有足夠大的内需市場足以支撐起鴻蒙的發展,但是縱觀本文論及的前6個作業系統生态,以及所有成功的軟硬體體系,大部分都實現了充分的全球化,所以,鴻蒙如何在解決本土化"生根"後還能全球化發展,也是一個極其富有想象力的難題。
鴻蒙要成為世界上52年以來能站住腳跟的第7個作業系統體系,的确是非常之難。但如果成功,也意味着鴻蒙和其身後支持鴻蒙的中國數字化產業,有了更好的機會和能力體系,并将以更獨立的姿态邁向全球化的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