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娛樂經驗:葛優王俊凱:遊向遠方,歡迎閱讀。
王海鷗結婚那天,兩個 " 被丢下的人 " ——王戰團和周正,爬上了煙囪,遙望着馬路上駛過的婚車隊伍。
王戰團拿出喜煙,手有點抖,周正替他點上。
" 海鷗,新婚 ……" 祝福沒喊完,缺失的 " 快樂 " 被顫抖的雙唇抿回肚子裡。
王戰團深吸一口煙,眼底的淚和口中的白霧一同氤氲 ……
在我們的采訪中,葛優說,這場哭戲是即興發揮,或者說真情流露。
女兒結婚,王戰團跛着腳走出門,又跛着腳走回頭。那些說不出口的孤獨、遺憾、不舍與渴望,就攢着、憋着,在白雲之下奔湧而出。
而王俊凱的反應恰恰 " 特對 "。
年幼的周正并不理解王戰團為什麼哭," 這麼開心的日子,被家裡關起來沒去成,然後好不容易到煙囪上這麼有意思的地方,還能看到出嫁的車,多麼開心的一件事 ……"
直到多年後,周正長大了,成為一名海員,見到了王戰團夢中的太平洋。
時隔七年回到家中,父親埋怨他 " 中王戰團的邪了 ",母親流着淚哀嘆當年差一點他就成了 " 另一個王戰團 "。
周正終于說出了那句話,字字如刀:" 我就是王戰團。"
在長大的這些年裡,他看懂了王戰團流出來和藏在心的眼淚,體悟了愛與罰是一體兩面。
也用真正的出走證明,他們都不是 " 死子 "。
顧長衛的鏡頭常對準 " 被困住的人 ",他們在時代罅隙和黯淡的生活裡掙扎,懷揣着難以泯滅的渴望,等待一個開屏的瞬間。
是《孔雀》裡有着飛翔夢的高衛紅,是《立春》裡想在巴黎歌劇院高歌的王彩玲,也是《最愛》裡一遍遍念着結婚證的商琴琴。
到了《刺猬》,能明顯感受到顧長衛多了一絲柔軟。
即使主角不可避免地深陷混沌和桎梏,但終究不再是一個人徒勞抵抗。
《刺猬》長達 30 年的跨度,落在王戰團和周正這兩個人也是兩代人的命運之上。
在葛優的心中,王戰團和周正之間有着多重關系。
" 忘年交,侄子和大姑父,再一個呢,就是同病相憐。"
還有一個," 别人都不聽我(王戰團)的,他(周正)呢聽,也願意跟我玩兒。"
王俊凱深以為然,他認為王戰團是願意傾聽周正的一個港灣。
" 不管他(周正)說什麼,大姑父可能都會先傾聽,再去給一些他自己的理解。他(周正)都沒有辦法把這些心裡的想法告訴父母,可能在他開口那一瞬間就被打斷了。"
一個 " 聽 " 字,舉重若輕地點出了王戰團和周正的情感聯結,以及他們在家庭與社會關系中的失語困境。
年輕時的王戰團一心要看太平洋,而他得到的只有儲物倉高懸的小小天窗。
在貨輪上被關了兩個月,走出 " 禁閉室 ",王戰團 " 病 " 了。
從此,沒有人再聽他說話。
家人對他守在路口下象棋、踱步背《海底兩萬裡》、靠近人蹭煙味兒等 " 怪 " 行為熟視無睹,只有在他插上蔥翅從屋頂飛或者一路狂奔跑到河裡時才出手阻攔,因為那會讓整個家庭被笑話。
周正也有 " 病 "。
他打小口吃,因而沉默寡言。
同學奚落他,往他飯盒裡扔粉筆。老師不喜歡他,把他摘抄下來的王戰團的情詩公開念。
最痛苦的是,父親嫌他留級丢人,叫他 " 廢物 ",動辄打罵。母親給他喝中藥,帶他去看心理醫生,請 " 看事大仙 " 為他驅邪 ……
周正真的有病嗎?抑或,口吃只是他的自我被強度壓制,缺乏認同也無人可訴的外顯?
電影裡有個細節很厲害:中藥。
王戰團和周正互換中藥喝,王戰團品了品說:" 你,沒病。"
久 " 病 " 成醫,王戰團心知肚明這些湯藥只是家人的安慰劑。
後來,周正在父親的面館裡被當着同學的面呵斥,他撕開中藥倒進面裡,大口大口往下吞,滿眼的悲憤交加。
這個設計是王俊凱自己的發揮,很符合他對處于青春期的周正的内在挖掘:
" 心裡有點叛逆,但還是在服從父母 ",口吃給他帶來了自卑感和脆弱感,同時,他心裡也有一把火。
于是,中藥拌面成了周正 " 無聲的反抗 ",也是他内心燃燒的出口。
在葛優看來,飾演王戰團最難的地方在于把握" 分寸 "," 又讓别人覺得他‘有病’,他又自己覺得他沒病。"
葛優說,王戰團是 " 活在他的世界裡的人 ",但他的行為邏輯不能順着一般人的印象來。
比如在廣場上唱《愛江山更愛美人》,王戰團時不時蹦跶兩下,但不是全程手舞足蹈,得收着點。
還比如電影裡的一個設計:抓煙。
王戰團剛出場時抓煙,是想借别人的煙味兒過過瘾,一個鏡頭就立住了他在 " 正常人 " 眼中 " 不正常 " 的形象。
而在兒子王海洋去世後,王戰團從精神病院來到殡儀館,抬頭望着焚化爐冒出的縷縷白煙。他伸手抓住,攥在掌心,又揣進心口。
同樣的動作首尾呼應,但最初的諧趣轉變為巨大的悲情,給人會心一擊。
在王俊凱的回憶中,這場戲他光看剪輯就無比 " 揪心 ",尤其是王戰團進了精神病院後的模樣,跟他之前生活的模樣," 完全是兩個人 ……"
葛優對這場戲也印象深刻。
觀眾的感受提醒了他,電影裡王戰團很多的語言、行為都有着反差。
" 在高興的時候,他(王戰團)哭了;他在殡儀館的時候,悲慘的時候他沒哭。"
這正是我喜歡《刺猬》的一點,它延續了原著《仙症》的底色,用荒誕包裹深厚的悲劇性。
王戰團的 " 魔怔 " 恰恰是清醒,他的沉默才是在發出尖銳爆鳴。
悲喜不再泾渭分明,而是融合的,讓人笑着感受到刺痛。
甚至,觀眾笑得最大聲的時候,也是人物面臨的審判最殘酷、影片荒誕氛圍拉到頂點的時刻。
比如周正被逼跪下認錯這場重頭戲。
趙老師的神秘、威懾,一家人面對趙老師的誠惶誠恐,與王戰團的天真形成鮮明對比。
他又一次發出靈魂質問:" 應該跪嗎?" 随後他通過吹口哨,隔屋鼓勵 " 戰友 " 周正。
就像兩人之前換中藥喝一樣——因為不信藥效,所以我們換着喝;不僅換着喝,我們還要幹杯。
在 " 破壞 " 式的狂歡體驗中,用戲谑和嘲笑打破規訓。
接下來周正的反應,則把電影的烈度加大,基調也變得上揚。
一把木劍直抽到周正臉上,打得他口齒冒血。
他揚起頭,反而笑了:" 你家白三爺,救不了我,因為我也把你爹吃了。"
周正就此完成了一次反抗,對 " 仙家 ",對世俗,對父權系統,對所有針對 " 不正常 " 的規訓。
在我們的采訪中,王俊凱提到這場戲中周正的情緒,用了一個詞:" 可笑 "。
在王俊凱看來,這一整套下跪贖罪的流程和強烈的儀式感,本身是可怕的,但真正當木劍 " 啪 " 地打下來,周正壓抑已久的情緒一下子就釋放了,可怕變成了可笑,他不再害怕去反抗。他的肉體和精神, 都不會再向誰下跪。
電影看到這裡,我本以為已達到了表達的極致,沒想到,後頭還有點睛之筆。
在王戰團消失後,周正完成了學業,成為了海員,去往王戰團未曾看過的太平洋和更遠的世界角落。
他時隔七年才回家,飯桌上,父親以輕蔑表達不解:這麼多年,怎麼就不能回家看看?
母親忙着安撫,希望他體諒父母的不易和關心,只是這一次,周正紅着眼睛打斷了她的逃避:
" 我不原諒。"
字字泣血。可周正是平靜的,甚至是悲憫的。
他以坦然而非控訴的姿态面對父母,用四個字擊碎了年少的夢魇,消解了中式大團圓的傳統結局,也擺脫了父輩用愛編織的困局。
王俊凱說,這是一種 " 奇妙 " 的感受,既大膽表達了父母對周正的傷害,也沒有回避周正依然愛着他的父母。
包括給孩子取名的細節—— " 太陽的陽?"" 不,是沈陽的陽。"
王俊凱不認為這是一種和解,他覺得,能坦然地面對過去、面對父母、面對世界,是周正的成長。
" 他雖然長大了之後可能還是身披着那些刺,但是他也能夠在這樣的俗世間去生活,帶着他以前那顆柔軟的心去生活下去,我覺得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刺猬》劇組有一個小房間,專門用來讨論接下來要拍的戲。
葛優說,他們湊在一起,經常能聊出點 " 好東西 "。王俊凱跟着打趣,有時候 " 能給導演都聊困了 "。
正是這種開放又緊密的創作氛圍,激發了所有人的創作欲,讓《刺猬》中的個體命運有着撼動人心的情感力量。
我問起兩位演員對于 " 從此我再不會被萬事萬物卡住 " 這句話的理解,這是引發很多讨論的一句話。
王戰團和周正還有可能 " 被卡住 " 嗎?
葛優說,不知道哪兒去了的王戰團,應該 " 沒坎兒了 "。
就像他喜歡的那首詩—— " 遠方的汽笛已經響起,我該出發了。"
王俊凱則擁有與周正一般的坦然,他說周正肯定還将遇到 " 被卡住 " 的坎兒,但在經歷這麼多之後," 他具備能夠坦然走下去,能夠邁過這些坎的力量 "。
事實上,對于 " 卡住 " 的理解,決定了電影不同于小說的底色——小說趨向悲情,而顧長衛堅持給所有人留有一絲明天的希望。
電影的結尾,王戰團和周正遊進蒼茫的海網域,眼前波光粼粼,指向着未知的命運。
王俊凱很喜歡這一幕。
那不僅僅是浪漫或荒誕,而有着復雜的悠長的況味,用王俊凱的話說,有種 " 釋放的解脫 ",又有着 " 怅然若失的感覺 "。
此時片尾曲《何事夢裡求》悠然響起。
烈酒一口入喉 敬往事它不可留
三餐不過鬥米 何事向 夢裡求
只願一醉方休 再笑談那愛與愁
逍遙夢裡 逍遙遊
勸君莫煩憂
仿佛王戰團和周正在講述他們的故事。
曾經,王戰團用詩歌,用想象,用煙、紙船、紅色哨子、搪瓷杯上的大海 …… 溫柔而決絕地向内逃離,捍衛自我的靈魂。
後來,周正用質疑,用出走,用向外掙脫 …… 完成了自我的成長和對理想主義的探尋。
最終,他們都沒有 " 卡在節骨眼兒 ",而将泥濘的生活變成無邊的海洋。
月光在王戰團身上交織出的囚籠被打破,周正則真正穿上了海魂衫。
他們是世界的水手,将遊遍所有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