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娛樂經驗:十年了,再看這部電影還是會哭,歡迎閱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歷過泡沫經濟,從盛到衰的跌落讓日本影視有一種特别擅長的類型,就是失敗者的故事。
坂元裕二在《四重奏》中寫過一句台詞:" 有志向的三流是四流。" 他用諷刺的筆觸講出三流樂手的執着和不甘。《四重奏》打動人的地方也來自失敗者之間的抱團取暖,雖然一事無成,但他們解開了彼此身上的謎,共同走完人生的 " 下坡路(kudarizaka)" 和 " 沒想到(masaka)"。
還有一部叫《火花》的日劇,講了兩個喜歡漫才的年輕人,在東京打拼多年都沒有成功的故事。這部劇廣為流傳的一段台詞是:" 我啊,是為了表演足以推翻世界常識的漫才而走上這條路的。唯一推翻的,只有‘努力必定會有回報’這句美麗的話語。"
喜歡失敗者的故事,并不意味着躺平或堕落,他們恰恰是活得最用力的一群人。在拳擊題材電影《百元之戀》(2014)中,安藤櫻飾演的一子(ichiko)從一灘爛泥,到因為拳擊而逐漸找回活着的意義。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赢得什麼,但作為觀眾,内心卻被一子撞開了一個口,久久不能平復。
一子說,很想赢一次,一次就好。如果人生沒有赢的可能,我們要如何走下去?
01.
只值 100 円的人生
一子是一個無業遊民,年過三十,家中長女,寄居父母籬下。她整天穿着松垮的睡衣,日常活動分别是打遊戲和看漫畫,興許還能加上去附近的百元店(一百日元約等于五元人民币)買東西。一子的母親經營着一家便當店,勉強能維持家的運轉,雖然女兒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但她不忍心将女兒趕出家門。
《百元之戀》沒有交代一子的過往,她好像生來就頹廢,生活邋遢散漫,更别提什麼人生目标了。一子毫無緣由地平躺在一片沼澤上,任憑自己緩緩下墜也無動于衷。她身上映射的時代面貌并不罕見——低欲望、虛無、自暴自棄。你能看出她不覺得人生有變好的可能性,因此苟活是唯一的目的。
一子的封閉也許有外部因素,但電影無意着墨社會症結,而是全力去描述一個像一灘泥的人,如何活着。那種人生卡殼後站不起來的無力感,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經歷過,所以一子的頹喪很容易與觀眾產生共鳴。
妹妹二三子的回歸刺破了一子原本平靜的生活表面。妹妹離婚帶着兒子回娘家住,面對家中整天抽煙打遊戲的姐姐,她數次與一子發生衝突。一個普通的上午,因為不滿一子不去看牙醫而讓母親擔心,二三子又和一子吵了起來,受夠了妹妹的惡語的一子,終于忍不住動手打人。
客廳一片狼藉,四處是姐妹扭打的痕迹。妹妹的兒子受到驚吓,這對暴躁姐妹的母親則幾乎氣到暈厥。在妹妹的刺激下,一子決定離家出走。臨行前,母親給了一子一筆錢,作為獨立的啟動資金。拿着錢和簡單的行囊,一子終于踏出家門,開啟了三十年來的首次獨立生活。
一子并沒有想好自己要幹什麼,她邁出第一步僅僅是因為厭煩妹妹的指摘。在空無一物的新家抽了一根煙後,一子去了平時會光顧的百元便利店應聘。她開始了第一份工作,便利店店員兼職。
在過往的日子中,一子活得像一灘爛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她沒有欲望。她踐行着 " 活着就是不死 " 的慣性,苟活于母親的保護之下。當家裡蹲是為了逃避社會,而從家裡跑出來又是為了逃避妹妹。一子一直在躲避,從未主動選擇過什麼。她承認自己的人生沒有價值,因而無比讨厭一切讓她好好活着的話語。
唯一的一點欲望,可能是對業餘拳擊手祐二的愛慕。一子家附近有一所拳擊俱樂部,她路過拳館的時候總會呆呆地偷看在裡面揮汗如雨的祐二。雖然一子在家中暴躁又懶惰,但脫離了家庭的庇護後,她實際上是一個腼腆、不善言辭的人。祐二是一子唯一想主動靠近的人,那份微弱的欲望一點點撐起了她獨立後的生活。
祐二當然也注意到了這個女人。他們時不時在便利店和拳館相遇,一子散發出的低氣壓被祐二捕捉到——他們都是一事無成的人,沒有希望,沒有威脅性。于是,他邀請這個和自己一樣失敗的女人來看自己的退役比賽。
祐二在賽場上被對手無情地擊打,一子卻看得入迷。除了對祐二的愛慕,一子也對拳擊這門運動產生了興趣。在不斷的攻擊和挨打中,拳擊仿佛有一種奮不顧身的美感,像極了與生活纏鬥的失敗者的人生。尤其是最後,當輸掉比賽的祐二起身和對手拍拍肩膀,握手言和,這種看似矛盾的和解儀式好像打開了一子重新審視人生的開關。
用盡全力地搏鬥後仍然失敗了,還能和擊敗你的對象和平共處嗎?明明戰鬥得那麼激烈,也能平靜地接受失敗的結果嗎?如果你知道成功的概率接近于零,你是否還會接受一個挑戰?一子的百元人生,好像找到了值得投币的一台遊戲機。
02.
無論如何都想赢一次
獨立生活後,生活向一子砸去一些具體的、切身的傷痛。
那晚看完祐二的拳擊賽,與一子同行的便利店中年男同事強奸了她。掙扎無果,一子趁着男同事睡着報警,然後在警察到達前離開了酒店。遭受暴力後的一子并沒有陷入精神崩潰,她只是在早晨的街道上點了一根煙,然後緩緩地走回家。對一子而言,她很早就把自己扔進了陰溝,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價值,因此,相比精神上的創傷,這場暴力更多給她帶來了肉體的疼痛。
一子還是照常去便利店上班,向店長撒謊自己不知道男同事的去處。發現祐二不再打拳後,她加入了拳館,開始練習這門充滿攻擊性的運動。影片沒有點明一子練拳的原因,或許是出于對暗戀對象的好奇,或許是出于想保護自己,唯一明确的動因是,她想比賽。
正式訓練前,館長以為一子是來減肥的,他告訴她一周來三次,肯定能瘦。一子沒有反駁,只是輕聲問自己能不能比賽。她在尋找一個具體的競技場,因為她的生活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抗争的了。她沒有需要内卷的工作,沒有需要還的房貸,沒有父母的期待,也沒有什麼需要追尋的夢想,她只是想找個地方試試,像泥一樣軟爛的自己,可能赢一次嗎?
正當一子過上白天練拳,晚上兼職的規律生活時,祐二再次出現。不再打拳後,祐二顯然沒找到什麼新的目标,一天,他喝得爛醉倒在一子打工的便利店。一子将他拖回家,照顧他直至身體狀态轉好。之後,祐二留了下來,他們自然地成為戀人。
他們蝸居一子的小家中,抽煙、做飯、上床,等夜晚過去,一子又會起床晨跑、練拳。有工作、有住所、有飯吃、有愛人,一子算是一點點地建立起自己的生活,但另一邊,失去拳擊的祐二實際上很脆弱,他在一子的生活中樹立不了自尊。于是在一個夜晚,他拿着一包煙出門,就再也沒回來過。
祐二的突然離開給一子帶來的是心靈上的疼痛。當她剛開始感受到愛,剛嘗試和他人建立新的關系,這份作為人的價值又迅速被抽離,生活好像重新變回一個幹癟的氣球。
不過這一次,一子有拳擊。無處可去的委屈和憤怒變成情緒能量,一子盡情地将它們潑灑在每一次出拳上。祐二離開後,她幾乎全情投入拳擊,訓練得更用力,想比賽的心願也更強烈了。肉體和心靈上的疼痛激活了一子的勝負欲,曾經什麼都不需要的她,如今需要一場比賽來确立自身的價值。
電影的後半段,一子的體态和神情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她的身體不再是松垮垮的一坨肉,手臂肌肉在運動短袖下若隐若現;她的動作也比以前變得敏捷,眼神從飄忽不定到專注有神。拳擊是高度肉體性的,揮拳時全身肌肉的蓄力、對抗時拳拳到肉的疼痛感,激起了一子肉身的能量,幫助她驅散曾經的麻木和虛無。
有意思的是,一子學會拳擊後,打的第一個人是便利店的煩人老板。那位老板不滿一子總是把過期商品留給拾荒阿姨,在一次無理的訓話中,一子十分冷靜地打了老板三拳,然後不幹了。果然,不管人處于哪個階層,老板都是一樣的讨厭。
雖然在影片開頭,一子曾打過妹妹,但那時是忍無可忍後的爆發,打便利店老板則是經過思考的行動。她不再逃避。拳擊不僅改變了一子的肉身,還塑造了她面對衝突和挑戰的精神狀态。想完成比賽的目标感像一根繩一樣把一子重新拉了起來,她一邊在母親的便當店幫忙,一邊備賽,生活不再是一灘軟爛的泥了。
03.
如果努力了還是失敗
在整部影片中,疼痛是一個時常出現的元素。性暴力的痛、愛情的痛、拳擊的痛,三者一步一步縫合起一子的人生。甚至,連電影主題曲中都有一段歌詞重復唱道 " 好痛好痛好痛(痛い)"。是疼痛讓一子漸漸活了過來。
電影的高潮無疑是最後的比賽,因為一位選手負傷,作為業餘新人的一子得到了參賽資格。雖然對方是四連勝的強勁選手,但一子并不在意,她只想上場搏鬥起來。
站上拳擊台後,她毫無意外被對手的連續出拳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一兩個回合下來已經步伐踉跄。對手專業地攻擊她的腹部、胸部、頭部,直至将一子擊倒在地。
休息的間隙,一子已經被打得吐血,當教練告訴她這場大概會輸,她用僅存的力氣反復念着 " 不能輸,我不能輸 "。一子繼續上場,繼續單方面被虐打,她甚至都無法正常出拳,拳擊台上只傳來哀嚎。
她好像在借這場近乎自虐的搏鬥,對過去的人生進行清算。每一次被擊倒在地,都像此前生活給她帶去的重創,而每一次重新站起來,她都像在說: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被對手長時間壓制後,一子的親人、教練,包括祐二,都在等一子打出一拳。在最後一個回合中,一子終于找到一個機會,向對手打出她練習時最擅長的左勾拳。一子精準擊中對手的面部,完成了整場比賽的第一次進攻。
這也是她的唯一一次進攻。在所有人都希望她乘勢而上時,對手迅速調整好狀态,還給一子另一記左勾拳。她被徹底擊倒在地,眼睛已經腫得無法睜開。比賽到此結束,對手拿下了五連勝,一子毫無懸念地慘敗。
這場比賽就是生活的明喻,疼痛的意象在比賽中被推到極致,觀眾能切身感受到一子挨打的每一拳。我們的确可以說,一子竭盡全力沒能打敗生活,只推翻了 " 努力一定會有回報 " 這句美麗的話語。但電影推進至此并沒有壓抑的感覺,反而通過一場徹底的失敗,一子好像活開了。
裁判宣布結果後,一子爬起來拍了拍對手的肩膀,并抱住她說 " 謝謝你 ",就像當初看到祐二打完比賽所做的那樣。她收拾好自己走出賽場,碰見了等待的祐二,終于繃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哭泣發洩的不僅有委屈和不服氣,也有盡興後的舒坦。
哲學學者徐英瑾分析尼采時曾寫到," 我們要肯定生存意志,在看到世界本身無意義的同時,又去創造一些東西。" 雖然到最後一子都沒有赢得什麼,但她在比賽中揮出了那記左勾拳。打出那一拳時,她已經走出了過往人生中的荒蕪谷底,那一拳不足以扭轉結局,但不代表那不是帥氣的一拳。所以,與其說一子竭盡全力但一敗塗地,她其實是竭盡全力終于與生活和解。輸掉比賽的人也可以很帥啊。
香港作家馬家輝有一個 "do something" 理念,他說,無論運氣再怎麼衰,日子再怎麼不順利,他都會讓自己 "do something"。不是逃避,而是通過做點什麼事來壯大自己。一子的 "something" 就是拳擊,她通過拳擊找到生活的目标,也在實戰中體會到互相搏鬥後再互相言和的拳擊精神。
《百元之戀》不是爽文,它确實是壓抑且疼痛的。但每當你陷入谷底,這部電影又能帶來某種另類的治愈力。它說,努力沒有結果就是人生常态,它也說,只要活着就不算輸。有多少人真的能改寫自己的命運,換一個結局呢?但我們可以改變自己,打出左勾拳的那一刻,仍然是值得慶祝的。
微博博主 @小青年包江浩分享過單口喜劇演員道格 · 史坦霍普講的一段話," 把世界當成你租來的破車,使勁開到它保險杠都掉下來,反正很快就要還回去了,都去他的。" 對啊,我們大可以換個思路,生活大抵都是很爛的,那我們就不要害怕,開着這輛破車,撞到哪兒是哪兒。
禁止矯情
撰文:林藍
監制:貓爺
配圖:《百元之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