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關停工廠、清退三產…...合資王者衰落,上汽大眾職工失去“安樂窩”,歡迎閱讀。
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文 | 汽車像素,作者 | 曹琳,編輯 | 冒詩陽
運轉近 40 年的安亭一廠停產,掀開上汽大眾降本增效的一角。如今,從辦公室到工廠,從抓考勤到 " 清退三產 ",公司裡的變化微小卻密集。
上汽大眾不能再做職工們的安樂窩了,主動離開也許是對的,但 "70% 的人做不到 ",他們只能等下去。
鈍刀割肉
周磊一直在等,但真正能迫使他下決心的那種事情,始終沒有出現。
" 今天(6 月 28 日)收到通知,說 7 月 1 日開始要取消手機打卡了,必須去打卡機上操作。" 周磊告訴汽車像素,新規對他有影響,但似乎又可以接受," 有沒有這個規定,我們都沒辦法遲到早退的。"
作為上汽大眾安亭三廠總裝線的工人,產線上高度而連貫的組織紀律,消滅了周磊像 " 坐辦公室的人 " 那樣彈性辦公的可能性。但即便如此,周磊發現打卡規定的變化還是會帶來一些麻煩," 一些工人會在下班前洗個澡,現在洗完澡了,還得走回車間去打卡。"
對于上汽大眾的車間工人,下工洗澡是剛需,尤其在今年夏天。" 昨天(6 月 27 日)空調只開了兩個小時,偌大一個車間,剛剛感受到涼意,它就關掉了。"
如今,周磊已經習慣去适應公司為降本增效而出的新規。按照目前的安排,9 月之前他所在的產線都會維持單班生產,產線工人們集中上早班。新的早班時段不是朝九晚五,而是凌晨四點開始,一直到午後結束。" 凌晨開工電費會便宜,還涼快。" 大部分時段不開空調變得合理。
上汽大眾研發部門的紀敏便是周磊口中那種 " 坐辦公室的人 ",他覺得考勤新規定幾乎是 " 針對研發的 "。
項目棘手時,研發部門加班是常态,因此高節奏的項目結束後,研發部門留出一些遲到早退的空間,幾乎是上下級之間的一種默契。
" 以前可以找辦公室的同事幫忙登陸企業微信,或者自己用軟體更改定位打個卡。" 紀敏告訴 AutoPix,只要情有可原,部門領導不會幹預,現在這些變得不太可能了。
與考勤規定相伴到來的,還有逐漸嚴苛的匯報紀律。
"7 月 3 日開始,研發部門要開始寫每天的時報。" 紀敏向 AutoPix 表示,他們每天的日報需要具體到時間," 寫清楚每小時幹了什麼,或者每天在某個項目上做了幾個小時。"
紀敏覺得這像是一個信号," 可能公司開始走下坡路,都是從抓考勤開始的吧。" 如今,他與公司裡此前來往不多的職能部門員工之間見面變得頻繁,比如财務。
" 财務最近詢問我們,軟體許可費用有沒有可能減少。" 紀敏所在的研發部門,類似于 CAE、CAD 等大量付費軟體是必備的開發工具。合資背景的上汽大眾一直維持着較高的規範标準," 盜版軟體外包公司或許可以用,但上汽大眾不可能用 "。如今職能部門讨論節省這部分開支的可能性,讓紀敏感到不安。
更讓周磊和紀敏困惑的,是夾雜在壞消息之間的那些流言。
周磊向 AutoPix 表示,廠裡傳言 7 月份開始降薪,盛傳的一套所謂工資改革方案甚至具體到了各個職級,方案中級别越高的員工,降薪幅度越大。
" 今年每個月都有人爆料說下個月要降薪。" 在周磊看來,流傳的方案缺乏最基本的可信度,但的确反應了員工之間的某種焦慮。大家擔心降薪變成現實,所以才不斷有人提起,好激起更多人的共鳴," 人多一起來表達反對意見,給管理層施壓。"
同樣的焦慮,亦彌漫在研發部門。
" 我聽說今年年底前研發部門會優化 10% 的人。" 紀敏告訴 AutoPix,上汽大眾的新高層不止一次表達了對研發人員冗餘的擔憂,他覺得 " 工廠是用來賺錢的,不到萬不得已應該不會優化 ",但在上汽大眾這樣的合資公司中,研發部門可能會被認定為花錢但不帶來效益的部門。
紀敏的擔心并非全無道理。為了彌補人力的不足,同第三方公司籤訂勞務合同的派遣員工,曾長期駐扎在上汽大眾研發部門中,但今年 6 月,上汽大眾基本清退了研發部門中的派遣員工。這些被清退的人中," 有些已經在上汽大眾幹了七八年了,可能比正式工還熟悉業務。"
迄今為止,事情還沒有發展到裁員、降薪的地步," 還沒聽說誰被裁了。" 紀敏告訴 AutoPix。但在周磊看來,清退外包勞務工或許是正式職工面臨優化、降薪風險前的最後防線。
上汽大眾體系中,提供派遣工的所謂三方外包公司與上汽大眾關系密切。AutoPix 了解到,上汽大眾工廠中的派遣工主要來自上海聯晟汽車配套裝務有限公司,這家公司 2006 年成立,由上汽大眾 100% 持股,向旗下全國工廠提供派遣工。
此前,雖然人事關系的歸屬不同,但上汽大眾給派遣工的薪酬待遇、福利,一直與正式工相差無幾。
" 工廠裁員還沒有聽說過,今年做的比較多的是‘清退三產’,一些外包公司、物流,都在逐漸回收,好安排正式工中的冗餘人員轉崗去做。" 周磊告訴 AutoPix,如今上汽大眾上海安亭的工廠中,聯晟的人在批量離開崗位。
大事沒有發生,但這些點滴的小變化,似乎也醞釀着什麼。
安亭工廠的邊界
周磊 19 歲進廠,今年是他在上汽大眾工作的第 12 個年頭,前 11 年都在安亭一廠,那是一段讓他感到踏實、靜好的歲月。工作性價比高、職業預期穩定,很多老員工都說,這份工作可以托付終身。
老員工的話不假。同樣在上汽大眾有 10 年以上年資的唐超告訴 AutoPix,一些有數十年年資的工人進廠較早,趕上了安亭工廠的輝煌時期,再加上那是職級工資不高的年代,他們的職級可以到達 9 級,籤定的已是無固定期限合同。如今随着各職級之間工資的增加,這些老員工的基本薪資得到倍數增長。
除了正常的薪酬,上汽大眾還會為員工繳納補充公積金等,提供諸多福利。也正因如此,安亭工廠裡留有一些背景復雜的 " 長病假 " 員工。他們之中,有的确因身體抱恙需要長期休養的,但也不乏少數 " 躺平 " 的員工。
一類案例是," 有的安亭本地職工,因為拆遷分了三四套房子,不太想那麼累了。" 一位職工告訴 AutoPix,部分一夜暴富的拆遷戶在有了新的人生境遇後,仍然選擇保留上汽大眾的崗位,拿一個較低的薪資,情況持續很多年。
鼎盛時的上汽大眾默許了這些,但如今,上汽大眾不能再做安樂窩了,對長病假等員工的态度走向嚴格。
架構上的變化同樣得密集而劇烈。最受關注的一次發生在去年 6 月,運行了近 40 年的上汽大眾安亭一廠停產,很快走向永久關閉。周磊、唐超都是廠裡的員工。
安亭一廠成立于 1984 年,曾是國内最早一批合資汽車工廠,第一輛國產桑塔納便是在這裡組裝,那是上海乃至全國幾代人的記憶。某種意義上,安亭一廠是當今汽車產業的奠基者之一,随着合資整車廠的落地,全球汽車產業復雜而漫長的供應鏈向長三角等地遷移,無數本地人才應運而生,播下誕生新事物的種子。
不久前,安亭一廠關停的消息在輿論端發酵,但對于周磊和他廠裡的 1000 多名同事而言,這則遲到近一年的消息早不是新聞了。
去年 6 月,上汽大眾給安亭一廠的員工以妥善安置,周磊轉到了安亭三廠,但更多人去了新能源工廠,唐超便是其中一員。
無論安置在哪個廠,對于員工而言都不算太壞。" 幾個工廠都在安亭,之間隔着也就 1、2 公裡。" 唐超告訴汽車像素 ( ID:AutoPix ) ,唯一不同是," 新能源工廠是标杆工廠,很多人來參觀 ",所以更多安排日班,目前為止空調也都是正常開的。
對于唐超、周磊這類在安亭一廠有 10 年以上年資的老員工來說,更大的挑戰在于适應新的環境,唐超花了一個月。雖然老廠裡也有不少同事被分到了新能源工廠,但往往車間不同,只有上下班走路時偶爾遇到能叙叙舊,日常一起吃飯聊天、擰螺絲的朋友全換了。
周磊在被分配去處時曾有選擇的機會," 我認識的領導正好能在分配上說得上話。" 他依然放棄了去往條件更好的新能源工廠,因為 " 幾個熟悉的人約好了要一起來三廠。" 内心裡,周磊不願意脫離熟悉的環境。
低迷的士氣下,周磊打消了在工廠裡獲得更高收入的念頭。有老朋友在,車間裡偶爾刷刷手機、偷偷懶,互相能幫襯着," 夜班的好處是巡查的人很少 "。周磊接受了新的安排,重新找到自己的踏實感。
離開,70% 的人做不到
周磊告訴 AutoPix,廠裡平日加點能獲得 1.5 倍工資,休息日和節假日加班,能拿到 2 到 3 倍的工資。在鼎盛時的 2017 到 2019 年,加班可以讓普通工人拿到萬元以上的月薪,但現在這已不可能。
三廠兩條總裝產線按照 60JPH(每小時 60 輛)的節拍組織生產,每個工人每月的工時在 170 小時左右," 都是幹滿基本工時,拿基礎工資。" 不會安排加班。
每天凌晨四點到中午的工作結束後,周磊會在床上睡到晚上。與外界不同的作息時間,讓他放棄了很多社交活動。
與周磊不同,唐超會在休息日裡開着自家車去跑網約車補貼家用,每個月能賺兩三千元,加上固定到手的約 7000 多元工資,他靠額外的努力維持住了收入的穩定。
唐超有兩輛車,都來自上汽大眾。一輛是用來跑網約車的老斯柯達,一輛是新推出的純電動 ID. 系列。某種意義上,斯柯達品牌代表了上汽大眾燃油車鼎盛時期的輝煌,ID. 象征着電動車時代暫時的失落。
2019 年上汽大眾年銷量登頂 200 萬輛,觸碰到了單一品牌市場規模的極限,那幾乎是個 " 上汽大眾造什麼,市場就會買什麼 " 的年代。
為在上下兩端突破極限,上汽大眾一面引入上汽奧迪,衝擊豪華市場;同時計劃批量導入斯柯達品牌產品,以主攻中低端需求。
為承接計劃中的斯柯達國產車,紀敏工作的上汽大眾研發中心成立了專門的斯柯達項目部,他告訴 AutoPix,那幾年裡,調進項目部的都是研發團隊的精兵強将。
然而,2020 年情況急轉直下,随後三年中,上汽大眾歷經 150 萬、134 萬和 132 萬輛的年銷量。
斯柯達項目部 " 黃了 ",研發人員批量離職,很多人很快加入了恒馳,拿到兩倍的工資,但好景不長,恒馳如今深陷泥潭,市場飽和的環境下,這些傳統機械系背景的研發人員,職業處境十分被動。
這件事在紀敏心中一直是一根刺。如果不主動辭職,那些同事的境遇會不會更好?又或者早一些離開,這些能力優秀的研發人,是否有更好的選擇,比如在新造車蔚來、理想、小鵬中擔任要職?
如今,相似的選擇題,擺在了紀敏面前。他不是 985 院校的畢業生,即便已入職數年,但在上汽大眾,初始的院校背景不僅決定了起步,還影響着未來幾年的薪酬待遇。
" 很多老員工勸我慎重點,不要輕易離開,現在大環境不好。" 但紀敏收到的建議也有相反的," 也有人說應該出去試試,趁着還有選擇。"
周磊生活的圈子裡,兩種道理也都有人講。在職的人勸他觀望幾年,工廠效益持續不好,也許能熬到上汽大眾買斷年資再離開,獲得一筆補償再走。一些離開的人告訴周磊,辦完離職手續的那一刻,會感覺包袱輕了不少,像一個新的開始。起初周磊認真思考過,但聽久也就麻痹了。
唐超花在網約車上 " 賺外快 " 的時間,如今變得不那麼有保障。" 為了降本增效,新能源工廠近期也會開始上夜班。" 但他決定留住這份兼職," 也許到明年以後,工廠情況會更差。" 唐超向 AutoPix 表示,若能拿到補償再離開工廠,他會全職開網約車,這是他的後路。
" 離開也許是對的,但 80% 的人做不到。" 一位上汽大眾的職工向 AutoPix 表示。說完他猶豫了一下,改口稱,"70% 吧。"
(文中周磊、紀敏、唐超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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