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田裡沒雞跑,還是農村嗎?,歡迎閱讀。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号:行業研習 (ID:hangyeyanxi),作者:張亞琪(華南理工大學社會工作研究中心研究生),編輯:Allyson,題圖來自:AI 生成
走地雞,以其肉質緊實、口感豐富、營養價值高而聞名,承載着嶺南鄉村特有的生态智慧。在糖鎮的田野調查中,傳統散養模式構建了 " 雞治蟲、糞養田 " 的微循環系統——家禽在稻田捕食害蟲,每畝農田可減少農藥支出約 200 元,而農戶通過出售走地雞每只可獲 80~150 元收益,這形成了 " 活錢罐 " 式的經濟韌性。這種根植于土地的生產方式,被村民視為 " 祖輩傳下的活法 ",維系着 " 田裡有雞跑,村裡才有生氣 " 的鄉土秩序。
政策導向與鄉土實踐的顯性衝突
散養家禽(走地雞)的存續困境集中體現了農業現代化政策與地方實踐的深層矛盾。政策制定者以效率優先為原則,通過土地流轉、" 小田并大田 " 等制度推動集約化種植,而村民則依托散養模式維持生計韌性。
Y 村集中流轉土地種植辣椒後,原有田埂被推平,原本屬于農民的小而散的土地被流轉承包給了種植戶,村民被迫放棄散養雞鴨。一位農戶直言:" 辣椒價格波動大,養雞才是保底收入 "。這種衝突背後,是政策對規模化農業的傾斜與傳統小農經濟緩衝功能的忽視。
D 村強制圈養家禽以通過 " 人居環境整治 " 考核,但村民發現家禽圈養後蟲害加劇,農藥支出反增 37%。散養雞鴨原本通過捕食害蟲形成微型生态循環,而政策對存在 " 污染風險 " 的過度擔憂,導致基層執行時 " 一刀切 " 管理,忽視原本生态規律帶給農民生產生活的便利。這種技術理性與在地知識的斷裂,削弱了政策的實際效力,也為當地居民帶來了困擾。
土地流轉與生計安全的隐性撕裂
土地集中流轉政策表面上解決了撂荒地復耕問題,實則加劇了小農的脆弱性,小農原本的生產模式被幹預。Y 村 700 畝土地流轉給企業種植辣椒後,村民失去散養空間,而流轉租金(300 元 / 畝 / 年)無法覆蓋原有散養雞的收益(每只雞 80~150 元,最高可達 240 元)。
一位老農抱怨:" 種辣椒可能血本無歸,市場價格和產量又不穩定,養雞至少每天有蛋吃。" 政策未提供替代性補償收入的渠道,這導致 57% 的老年農戶退出零工市場,生計鏈斷裂。
水利設施的現代化改造進一步暴露政策與現實的錯位。Z 村投入 200 萬元修復幹渠,但因設計未考慮地形落差,下遊農田仍無法引水灌溉。村民被迫自費打井或依賴雨水,部分田地再度撂荒。村幹部坦言:"水利修得再漂亮,水引不到田裡也是白費。" 這種 " 重硬體輕實效 " 的治理邏輯,折射出政策目标與地方需求的脫節。
行政包辦與社區自治的治理困境
自上而下的考核體系擠壓了基層協商空間,基層考核往往重復贅餘,各個部門均有自己的考核标準,當這些标準統合在一起,基層工作便較難有自主開展的空間。D 村曾通過 " 四議兩公開 " 制定散養規則,但因 " 不符合上級衛生标準 " 被否決。
村幹部為完成復耕指标,強制要求農戶籤訂流轉協定,引發村民抗議:" 籤合同時只說種地,沒說不讓養雞!" 最終只能是村委會妥協,允許田埂邊緣散養,但要求 " 不得影響主作物 "。這種 " 政策彈性 " 本質卻是行政壓力與鄉土秩序的無奈折中。
Z 村電商助農等創新嘗試亦受限于體制性障礙。Z 村通過直播電商幫助農戶銷售蜂蜜,但快遞成本占利潤的 50%,且人才流失嚴重(年均流失 20 人)。一位主播坦言:" 村裡基礎設施差,年輕人寧願去珠三角拿 3000 元工資,也不願留下做電商 "。政策對 " 數字賦能 " 的推崇,未能解決物流、冷鏈等底層支撐問題,這些基礎設施無人配套,反而加劇了農戶對中間商的依賴。
底層邏輯:效率與公平的價值博弈
矛盾的本質是兩種發展範式的對抗:
1. 效率優先的規模化叙事:政策通過土地整合、資本下鄉追求農業 GDP 增長,但忽視了小農經濟的風險分散功能。Y 村集中種植辣椒後遭遇市場暴跌,村民收入歸零,而散養家禽原本可提供穩定現金流,但卻因為散養雞要給規模化辣椒種植讓位,導致村民的 " 活錢罐 " 不再能發揮實際效用。
2. 技術治理的标準化陷阱:環保考核将散養簡化為 " 污染源 ",但實測數據顯示,C 村散養雞鴨排污量不及 10 頭豬,水質未超标,且自然資源本身有一定的自淨化功能。政策實施過度依賴抽象指标,割裂了生态系統的整體性。
3. 行政幹預的合法性危機:人居環境整治等考核倒逼基層 " 以禁代管 ",D 村因散養問題被扣分後,村幹部強制圈養并承諾 " 考核通過後适度補貼損失 "。這種權宜之計既不是長久發展可以依賴的核心手段,也會在一定程度上損害政府公信力。
破局路徑:在标準化與多樣性間尋找平衡
糖鎮一些村的實踐智慧提示了可能的解決方案:
彈性空間規劃:在 H 村的農業發展計劃中,為了平衡村民的生計需求和農業生產的連片種植,特别規劃了田埂周邊的彈性空間(兼顧生產與生态的過渡區)。具體而言,村莊決定将田埂兩側 1.5 米的範圍劃為散養緩衝區(田埂養雞不礙主糧)。
這一措施既保留了村民傳統的散養生計空間,又滿足了現代農業對連片種植的需求。在這個緩衝區内,村民可以繼續放養家禽,而不會影響到大面積的農作物生長。同時,緩衝區的存在也減少了家禽對農作物的潛在損害,保證了農業生產的效率和質量。
生态服務付費:Z 村還啟動了一項創新的 " 雞鴨治蟲 " 生态積分試點項目。在這個項目中,農戶被鼓勵減少農藥的使用,轉而利用雞鴨等家禽來控制害蟲。通過這種方式,農戶不僅能夠獲得更健康的農產品,還能通過減少農藥使用量來兌換相應的生态補貼。
這種做法不僅提高了農產品的市場競争力,還促進了環境保護,形成了環境保護與農戶生計保障的良性循環。一個農戶如果能夠證明其農田減少了 30% 的農藥使用,就可以獲得一定數量的生态積分,這些積分可以在村内的生态商店中兌換成生活用品或其他福利。
社區賦權機制:在 S 村,為了更好地管理散養活動,村民代表大會發揮了重要作用。他們修訂了散養細則,确保了散養活動的可持續性。新的細則将衛生标準與養殖密度挂鉤,這意味着農戶在散養家禽時必須遵守一定的衛生條件,并且養殖密度不能超過一定的标準,同時不能在已經做過硬底化的地面上散養。
這樣的管理措施避免了 " 一刀切 " 的簡單管理方式,而是根據實際情況靈活調整,既保證了村莊的公共衛生,又尊重了農戶的養殖習慣。例如,如果某個農戶的養殖區網域衛生條件不達标,村民代表大會會要求其進行整改,而不是直接禁止其散養活動。通過這種方式,S 村既維護了村莊的整體利益,又保障了農戶的合法權益。
結論:超越非此即彼的治理思維
" 雞田之争 " 揭示了農業現代化進程中多元價值的衝突。政策制定需正視小農經濟的緩衝價值,在效率與公平、标準化與多樣性之間建立動态平衡。正如 D 村幹部反思:" 鄉村振興不能只顧田裡長什麼,還得看農民怎麼活 "。唯有承認地方性知識的治理價值,構建彈性政策框架,才能實現農業轉型的平穩過渡。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号:行業研習 (ID:hangyeyanxi),作者:張亞琪(華南理工大學社會工作研究中心研究生),編輯:Ally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