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電影經驗:當時的香港是一座什麼樣的城市?它回答......,歡迎閱讀。
寫在前面
今晚寫跨年檔第三部——
《金手指》
微博有讀者問我《金手指》怎麼樣?
我回的是 " 非常挑人 ",這話對于觀眾來說其實是有點傲慢的,怎麼,電影還挑起觀眾了?但《金手指》确實就是這樣,我很難找到第二個形容,或者武斷地給出好看或者不好看的定義。
我們後台也是這樣,有人不喜歡,催我批評,說浮誇無聊;有人喜歡,催我解讀,說信息爆炸。
就是這樣,有些電影我可以直接告訴大家,爛片快跑,但有些電影我會更傾向于幫它找到對的觀眾,也幫觀眾找到它。
《金手指》和今年那些港片最大的差别,就是他是真的在講香港的故事,而不是随便換個城市故事依舊是成立的那種。
整個故事緊扣香港這座城市的發家史,用門檻更低的奇觀故事模型,把那些原本諱莫如深、平面枯燥的歷史具象化,甚至是拟人化。
他幾乎沒有動作場面,全文戲,大量的政治隐喻,時代痕迹,構成了可解讀性,你必須要接上香港歷史的軌道,才能在這部電影裡得到滿足。光這一點就能打赢今年大部分在大陸上映的香港電影了。
所以,我必須先定性一句——它絕對不是今年我們爛片榜單上出現的那些守舊粗糙的爛港片,他當然是有缺點的,但也是建立在洶湧的表達欲前提下的用力過輕或者過重。
正文
先從開頭一場很多觀眾摸不着頭腦的戲開始——警廉衝突。
開頭是一大堆香港警察示威,衝進了廉政公署的辦公室打架,這是香港一段無法回避的灰色歷史,為了防止有朋友不知道我就百度百科式的再講述一遍:
1974 年 2 月,由香港總督直接管理的廉政公署成立,取代香港警務處的反貪污部。由于當時(1970 — 1972)皇家香港警察正是貪污的重災區,因此在廉政公署的努力下,警隊被揭發出大量貪污案件。這使警隊内很多人都人心惶惶,害怕自己的舊帳會被揭發,亦加深對廉政公署的仇恨。
1977 年 10 月 28 日,二千多名警務人員在警察總部示威,要求當時警務處處長施禮榮向港府反映,削減廉政公署的權力,一批較激進的警員更衝進廉政公署執行處大肆搗亂及傷人。到了 11 月 5 日,當時的香港總督麥理浩為了安撫警隊,頒布 " 局部特赦令 ",決定指令廉政公署特赦在 1977 年 1 月 1 日以前所有曾經貪污而未經檢控的公務員。
這段戲和後面的主線故事毫無關系,出現在這裡有什麼意義?
因為這是最能夠代表香港這座城市的一個歷史事件,他回答了一個在以往港片裡被忽略的一個問題:當時的香港是一座什麼樣的城市?
是法律和賺錢纏繞生長的一座城市,警察貪污是最典型的一個例子,警察是法律正義的捍衛者,但也是一個用來謀财的權力身份。
賺錢,法律,二者一體,在此消彼長的循環裡共存,像是一個跷跷板,香港當時那種畸形的穩定,就建立在這二者的平衡上,靠惡來鎮惡,這是正義的新形态。
于是賺錢這件事,在這個前提下被合理化了很多,就好像一個警察貪污是錯,但成幾千幾萬的警察都貪污,只要社會穩定也并不受此影響,那就 " 不是錯 " 了。
這一點是電影想要說的第一層,還原一座城市面具之下的東西。
帶着這個前提,重新去看這個故事,很多東西會不一樣——梁朝偉是底層起家的香港富商,行賄,内幕交易,經濟犯罪什麼都來,在他眼裡這麼賺錢從來都天經地義,他富商身份出場的第一段話是 " 我們是做生意的,違規了,罰點錢不就好啦。" 這就是我們上面提到的香港思維。
還有一段能指向這種思維的橋段我很喜歡,就是梁朝偉買金山大廈那段,編劇這裡用了一個小小的障眼法。
之前有一場戲是香港中環地标金山大廈被英國人低價惡意收購,梁朝偉的角色在英國人舉辦的慶典現場,聽着英國人驕傲的大不列颠占領宣言,受了侮辱。
所以在他賺錢後第一件事就是決定從英國人手下買回金山大廈時,觀眾會產生一種錯覺,以為他是一位愛國商人,所圖的是一種民族的榮譽感。
但劇情突然急轉直下,他買樓的目的只有一個,拉高股價,炒高樓價,出手賺差價,觀眾這時候才能突然意識到,他在英國人那產生的情緒不是民族情緒,反而是 " 憑什麼這個錢是你們賺,不是我賺。"
在他眼裡,他也是求社會分配的公平,求的是正義,但是途徑是成為惡,來以惡鎮惡。大家都是壞人,那正義就是相對概念咯。
這種對觀眾預期上的違背,就是扣住了香港的另一個面貌,在當時的香港,沒有所謂的愛不愛國、正不正義,只有賺錢為目的的正義和愛國。
當時的香港名義上屬于英國,但本質上是無主之地,是亞細亞的孤兒,不管是東風還是西風,此時都沒有規則,皆為利攘。
但這裡主創到底要說什麼,還是很不清晰,以上都只是呈現,不是表達。
我們再看電影的下一步——編劇像移魂一樣,突然把香港附體在故事裡的某個角色身上,将之拟人化,讓他去演完香港後來的故事。
這個角色依舊是梁朝偉。
香港接下來的故事,就是白手套和金手指身份同時出現在了一個角色,也是一座城市身上。
電影的主題也在這裡正式托出,就是想給我們看香港這座城市在這兩重身份,以及互相的對衝。
金手指就是片名,點石成金,梁朝偉的角色在電影裡做什麼賺什麼。
進入上流社會的契機只是憑着一張百元鈔票,他用這張百元鈔票偽裝成有錢人騙過了松哥,替曾劍橋賺到了幾百萬。後面賣樓炒股靠着内幕交易,成為香港最大的商業集團之一。
這就是當時的香港,60 年代香港證券市場進入鼎盛的四會時代,各個交易所争相放寬上市條件,争取上市企業,金融業爆發。
70 年代香港政府開始實施十年建屋計劃 ( 1972 年 ) 和居者有其屋計劃 ( 1976 年 ) ,香港的土地價格開始上漲,房地產成為了新興的商業活動,大量炒家湧入。
而随之同時發生的,是全世界放松金融管制的自由化浪潮,香港政府順勢開始解除外匯管制。
開放黃金市場 ( 黃金進出口自由 ) ,建立商品期貨市場,開放銀行牌照,徹底實現資本進出自由——成為名副其實的 " 自由港 "。
香港一片繁榮,經濟騰飛,香港有了金手指,點石成金,香港人跑馬、跳舞、喝下午茶、講牛津腔英語、出境旅遊,透着矜貴和紙醉金迷,香港這座城市就像電影開場,梁朝偉大樓裡那一道一道的門,每一間都極致奢華,但你永遠不知道哪裡是盡頭。
也是在這幾年,香港迎來了大量的國際資本,于是這座城市和電影裡的梁朝偉一樣,迎來了新的身份,白手套。
這是電影主要的懸疑點——他是世界各國資本放在香港為他們賺黑錢,洗髒錢的白手套,那這些真正的金主到底是誰?
這點嚴格來說電影其實沒做好,懸疑性是在結尾被削弱的,但我能理解這種削弱,是因為在歷史上就是無人知曉。
甚至連梁朝偉自己都不知道 " 你真以為我是金手指?我只是一個白手套,我哪有機會見識到更高層的世界 ""(金主)都是國家級的,你不怕嗎?"
這裡帶出了電影很明确的傾向性,主創覺得香港和梁朝偉一樣,當時香港的繁榮,是一種 " 被利用 " 的繁榮,亞洲金融中心下,也是世界經濟犯罪中心。
寫到這裡,很多觀眾疑惑的這部片到底要說什麼,其實已經可以回答了,就是一種對香港繁榮的悲觀,和對香港這座城市當年的同情。
所以電影後半段必須停下對奇觀的呈現,轉頭把視角重新回到劉德華這個正派角色身上,因為編劇要借助他去輸出一種無力感,這是最終的批判。
在劉德華的視角裡,香港這座城市再一次像是遊魂一樣發生轉移,香港有時候是被股票弄的傾家蕩產的市民,有時候則是被當作炒貨套利的地皮。
劉德華是唯一的伸張正義者,他在為香港復仇,他是招魂者。
但一切都沒有用,他起訴梁朝偉 8 次,次次證據充足,但次次失敗,只有最後一次給他定了堪堪 3 年。全香港都在保護他,因為全香港都不得不和他有關。
尤其是影片的後半段,一面是眾豪門在一次次的發财中狂歡,另一面則是股市暴跌後普通人破碎的生活,以及片尾懲處梁朝偉後的那句 " 清點的财產歸還了資本,而小股民分毫未得 ",我們才會直觀地感受到這種繁榮背後的虛假。
所以劉德華這個角色只能是臉譜化的,他不能有一絲邪念。
因為只有這樣純粹且沒有私欲的正義,才能讓他脫離 " 個人 " 的身份,變成香港的正義方,進而與同為香港指代的梁朝偉的欲望達成微妙的平衡。
在這種平衡的對峙下,我更喜歡的其實是影片的結局。
梁朝偉的結局是在香港回歸之前承認罪行,于是按照英國法律,只被判了三年,而對他進行罪行審判的字幕裡還有一句不起眼的話:小股民分毫未得。
代表正義的英雄,豪不遲滞地一頭撞向南牆,迎來最終注定的失敗,才能輸出最大化的無力感。
還記得開頭廉政公署被迫的大赦嗎?
現在掘地三尺,追兇十年,只能換來又一次的 " 大赦 "。
這是莊文強對過去的悲觀,也不止是對過去的悲觀。
音樂 /
配圖 /《金手指》預告
參考資料:唐涯《極簡香港經濟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