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健康經驗:當福建女孩争取“随母姓”之後:争到了,又仿佛沒有,歡迎閱讀。
盡管我國《婚姻法》規定 " 子女可以随父姓,可以随母姓 ",但随父姓這種默認的傳統,讓孩子跟誰姓這個問題在早年間幾乎是不用被考慮的。
近幾年随母姓多次進入公共輿論場被讨論,被視作對女性權利的一種肯定與付出生育代價後的公平,但事實上,争取到随母姓的媽媽們依然會遭到非議,面臨着來自婆家、丈夫,甚至自己家人的壓力。
在福建這個宗族觀念依然強烈的地方,Maggie 争取到了讓孩子随自己姓,但當一個男嬰從她肚子裡出來的那一天,一切都變了——公婆反悔、丈夫為難、父母責怪,以至于後來,她的兒子在家裡仿佛沒有姓。她開玩笑地形容:" 争到了,又仿佛沒有。"
以下來自她的故事:
" 冠姓權 " 這三個字,在我十幾年前還在念中學時就聽說了。那一年,產後沒半年的堂姐在鬧離婚。原因就是孩子的姓氏問題。
在我的老家泉州,農村依然接近傳統的宗族社會,但這裡的村莊又與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到處林立着或大或小的廠房,工廠與自建房混雜,自家住的房子也會挂着 "XX 服裝廠 ""XX 鞋廠 " 的牌子。從這些村莊出去的鞋服遠銷海外,但我總覺得,本地人的觀念仍囿于廠房的方寸之間。
十幾年前,老家村莊裡最大的廠房是我大伯家的。大伯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在确認自己這輩子不會有兒子的年紀,大伯開始有了招上門女婿的想法,要求只有一個,女兒的孩子要随她姓,至于房子車子和養孩子費用,都包在大伯身上。
《四個春天》劇照
在本地稱得上不俗的财力給了大伯話語權,親戚們都覺得無可厚非。很快,堂姐和曾經的初中同學談婚論嫁了,男方家境普通,自由戀愛的感情基礎加上堂姐遠優越于自己的家境,男方沒有對 " 孩子随母姓 " 這一要求提出異議。
一年後,堂姐生下了兒子。這個時候,男方家反悔,堅決要孩子跟爸爸姓。
對于大伯這樣的生意人而言,女婿家的做法跟當面撕毀合約無異。畢竟根據此前約定,他已經盡了經濟上的扶持責任,女婿享受了好處卻不履行承諾,是不守信譽。
後面的事情不用贅述,這段婚姻在堂姐還沒結束哺乳期的時候就宣告結束,孩子判給了母親,依然随母姓。後來堂姐二婚,對象是一位中學老師,不久堂姐又生下一個男孩,這次随父姓。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劇照
堂姐的經歷讓那時的我有了一個粗糙的認知:即使随母姓,大部分也是随着母親的父姓,因此,究竟是認同性别平等而随母姓,還是因為母親家族強勢而随母親的父姓,意義完全不一樣。尤其在福建閩南地區這種父氏宗族文化濃厚的地方,女性争取冠姓權,大多會被認為是第二種情況。
這也是很多男性反駁孩子随妻子姓的常見理由:你是想讓孩子跟你爸姓,還是讓孩子跟自己爸爸姓?
我父母對第三代的姓氏沒有任何要求,他們都是省内公職人員,雖然我也是獨生女,畢竟沒有過多家產要繼承,看着堂姐的前車之鑑,父母甚至主動要求我不要争取姓氏。
但我自己很好奇先生小何的态度。還沒打算要孩子的時候,我就跟先生小何提到希望以後孩子跟我姓,理由很簡單,畢竟是女性在付出幾乎全部的生育代價和風險,而且我國《婚姻法》明确規定:子女可以随父姓,也可以随母姓。
《龍之家族》劇照
小何沒有異議,甚至跟他父母溝通的時候,他的父母也沒有太大反應,只說:" 你們商量好了就行。"
他是農村家庭的獨生子,雖然我們的家境存在差異但不至于懸殊,領證後由于各種原因我們沒有辦婚禮,也不存在彩禮嫁妝這些形式,每年過年過節也一直是各回各家。直到婚後第六年,我們才在計劃中有了孩子。
但在一個男嬰從我肚子裡出來的那一天,一切都變了。
生產當天,雙方父母都從老家來到我們所在的城市等待見孫子第一眼。之後,小何送老人們回家,卻一直到凌晨還沒回到醫院。我在迷迷糊糊中睡了又醒,第二天才知道他面臨了一場尴尬又沉重的家庭會議。
Maggie 生產時(受訪者供圖)
由于孩子的名字早就起好,小何打算隔天就在醫院辦好出生證。他向雙方父母随口提了此事,沒想說完孩子的名字,老人們都沉默了。在空氣凝固了幾分鍾後,婆婆首先開口:" 第一個孩子還是得跟爸爸姓吧。" 公公接着說:" 不然就合姓,叫何章 xx。"
我的父母則表态,姓什麼他們都沒意見,不要影響我們夫妻感情就好。這時公公突然起身從客廳離開,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父母看出親家的情緒,也尴尬地回到自己房間。小何感覺自己毫無準備地挨了一悶棍,不明白為什麼之前說好的事情突然就變得如此詭異。
那個時候,剛生產完的我,在月嫂的幫助下笨拙慌亂地給孩子喂初乳,完全預判不到家裡正在經歷的一場暗流湧動。而我先生就在我最虛弱的時候,在家裡開導他不接受孩子随母姓的父親。
第二天小何跟我說明這一切的時候,可能是產後激素原因,明明想生氣,但只是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更多的是感覺委屈——我還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婆家人卻因為孩子姓氏問題跟我先生說 " 難過 "" 睡不着 ",以至于他初為人父的喜悅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產後還在住院的幾天,我最親的親人,包括父母和爺爺奶奶,都輪番來勸我:" 我們都沒有要求孩子要跟我們家姓,不要讓小何的父母為難 "" 他們都是本分的農村人,不要顯得我們家在欺負他們 "" 你執意要孩子跟你姓對你有什麼好處?還讓小何爸媽在村裡抬不起頭 " ……
家人的幾番輸出後,我感覺產後抑郁已經到來。就因為提出了孩子随母姓的要求,我成了一個對孩子父親原生家庭的 " 霸凌者 ",被全方位地勸誡。
《今生也是第一次》劇照
雖然還是按原計劃給孩子寫上了随母姓的名字,但小何也向我坦承:在他老家村子裡,誰家生了男孩,是要到祠堂寫上名字并挂花燈以示慶祝的;如果我生的是個女孩,他父母對于姓氏問題可能不會那麼在意,但是個男孩,他父母很難接受一個外姓孩子到何氏宗祠裡挂花燈祈求祖先庇佑。
他說,他父母沒有受過太多教育,一輩子生活在村子裡,很在意村裡人的看法,希望我能配合,不要再提孩子姓氏的問題刺激他們。
我問他:可是孩子已經跟我姓了,你父母難道要拿一個跟你姓的假名字去挂花燈欺騙祖先嗎?
他不語。此後我也不再過問他老家怎麼解決 " 挂花燈 " 的問題。但是随母姓帶來的尴尬還沒結束。
百日宴裝置(圖源網絡)
等孩子到了百日,家裡歡喜地布置了一番,并請來攝影師拍照。先生突然跟我商量,定制的背景板上能否不寫孩子的姓名,只寫小名?他不希望他父母或者親戚朋友看到了說閒話。
那一次我衝他發火了:" 如果你認為孩子跟媽媽姓是一個值得被說閒話的事情,你一開始就該拒絕,我也會慎重考慮要不要跟你生育下一代,而不是用這種接近欺騙的方式擁有了一個孩子後還隐藏他的姓名。"
先生很委屈,他認為他已經頂住家裡的壓力,讓孩子跟我姓了,我卻不能為他父母的面子做一點讓步。最後,我确實讓步了,但這個讓步可能僅僅是一個開始。
後來的我經常覺得,兒子跟我姓了,又仿佛沒有姓。
比如,我們去新疆旅行時看到有設計維語藝術籤名的,也準備給孩子寫一個,先生卻在一旁說:不要寫姓;跟老家親戚朋友提到兒子時,也絕口不說姓氏大名……
但吊詭的是,在自己的社交圈裡,他又很樂意塑造自己尊重女性、開明大度的形象,會主動提及孩子是跟媽媽姓。我有時候忍不住嘲諷他:你是不是有點人格分裂啊?
但這樣的分裂又何止是他。我曾經跟幾位關系不錯的男性朋友聊過冠姓權的問題。他們幾乎都表示可以接受孩子跟媽媽姓。但提問最好到此為止,因為所有男性都經不起細問——他們只能接受别人家的孩子跟媽媽姓。
比如我問道:" 如果只有一個小孩你會讓 TA 和媽媽姓嗎?" 最普遍的回答是可以接受 " 合姓 ",即把父母姓氏都放入姓名中——當然還是爸爸的姓放在前面。一個冷知識是,我國法律規定并沒有 " 合姓 " 這種說法,這更像是一種欲蓋彌彰。
還有一個比較搞笑的雷同,我身邊多位男性朋友表示過,如果有多個孩子,最好不要出現不同的姓氏,他們認為這會導致手足不睦。而只有一個姓氏的話,自然還是要随父姓。
《問題餐廳》劇照
公安部曾發布《二〇二〇年全國姓名報告》,報告稱我國姓氏在數千年的歷史演進和民族文化積澱中形成了 " 子(女)從父姓 " 的傳統習俗,但随着人們思想觀念變化,特别是 2016 年全面放開二孩政策實施後,子女随母姓情形有所增加,随祖父母姓和外祖父母姓的也頻有出現。從 2020 年新生兒姓氏選取情況看,随母姓與随父姓的比例為 1:12。
廈門大學經濟學系副教授丁長發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分析到,随母姓的增多,是經濟社會變化的結果。" 比如浙江很多獨生女,家裡經濟條件好,經濟社會地位比較高,找的男生也願意,雙方父母都置辦了房子。反正現在二胎放開了,大家通過協商,一個随父姓,一個随母姓。這是一個雙赢的局面,有利于社會的和諧和進步。"
實際上,專家的話隐含了很多前置條件:首先得是獨生女,其次得原生家庭經濟條件好,最重要的是還得生二胎。
很多人表示:" 孩子随父姓沒有任何門檻,怎麼随母性就要一堆條件?"" 經濟條件一般且非獨生的女性就不配擁有一個跟自己姓的孩子呗?"
綜藝《女兒們的戀愛》截圖
記得在一個綜藝節目中,歌手金莎的爸爸自我介紹:" 我是金莎的爸爸,我姓吳。" 随後解釋道,女兒是随母姓。主持人張紹剛接話稱這個介紹很尴尬,言下之意孩子跟媽媽姓是一個難以啟齒的事情。
盡管輿論一邊倒地指向張紹剛情商 " 翻車 ",但他的想法确實是多數男性的下意識反應,甚至無關乎受教育程度。
這背後不僅是傳統,更關乎性别權力的議題。而目前我所看到的無論是 " 兩頭婚 " 還是 " 合姓 " 等,并沒有一個真正公平的解決方案,并且,時常因為孩子的性别而導致此前商議的看似公平的方案 " 搖搖欲墜 "。
比如,夫妻生育了兩個孩子,如果那個約定好随母姓的孩子是男孩而另一個則是女孩,男方家庭不乏反悔的案例。
更何況,所謂 " 兩頭婚 " 的前提,基本已經把女性生育意願的考量排除在外了。
關于 " 兩頭婚 " 的讨論
比起男性在意孩子随母姓,想要給孩子冠母姓的媽媽何嘗不需要面對沉甸甸的社會目光,明明是媽媽生育了孩子,卻依然不能毫無阻礙地獲得冠姓權。
有人把 " 随母姓 " 形容成一場 " 戰争 ",現在看來,即使我赢得了這場 " 戰争 " 的開頭,但這場 " 戰争 " 卻沒有結局。
文 /Maggie Z
編輯 /Rachel、超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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