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白芒村的“深漂”,是去是留?,歡迎閱讀。
6 月 11 日上午,氣溫 34 度,悶熱,李洋一趟趟地把打包好的行李搬到車上。
周末,白芒村裡随處可見搬家的場景,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盡管深圳白芒村統租已暫緩籤約,但白芒村裡像李洋一樣趁着周末搬家的人不在少數。一些自建房的樓下堆滿了大包小包的行李,狹窄的巷道中,數十輛貨拉拉穿行而過,向村外駛去。
自建房前散落的行李,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這樣的景象,在白芒村已經上演了一個月。
5 月中旬,白芒村的一些租戶陸續收到房東發來的通知,稱南山區白芒村在政府指導下要進行綜合整治,在統租範圍内的租戶,需要在 6 月 30 日前搬離。
突如其來的通知讓不少人憂心忡忡。他們之中,有的在白芒村生活了二十多年,已然成了老深圳人,一時間不知何去何從;有的才剛剛搬到這裡,又要面臨重新找房搬家的窘迫。
白芒村統租在漲租、學位、搬遷等多重背景的疊加之下,有了各種解讀方式。各種壓力之下,白芒村統租暫緩。
深圳市西麗街道回應時代周報記者時表示,已經對房東要求租客限期搬離的行為進行調查并要求整改,租客不具備搬離條件的,不得強制搬離。
白芒村的自建房裡仍有不少租客還未搬離,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盡管如此,對于像李洋一樣的深漂一族來說,他們在深圳的生活軌迹已經發生了改變。
現在,都在忙着搬家
5 月下旬,李洋有了搬家的計劃,誘因是他的房東提出解約,說與深匯通投資控股有限公司(下稱深匯通)籤了合同,授權深匯通對房子進行改造,讓他這兩個月最好就搬出去。
雖然早就聽到了風聲,但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李洋一時有點迷茫," 白芒村離我工作的地方近,房租便宜,而且生活也便利,周圍真的沒有比這裡更合适的了。"
白芒村位于深圳南山區的西麗街道,幾年前更名成了百旺。不過人們還是習慣叫它白芒,因為這個名字來得浪漫。
白芒村又名百旺,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400 多年前,從當今梅州興寧的張氏一族南遷至此地,成為白芒村的宗祖。
建村之初,因村前有一條寬約四五米的小河,在該村河段,兩岸長滿了白芒草,每到秋季開花時,村子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于是取名白芒村。
白芒村裡的張氏宗祠,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張姓子孫世世代代從此生活在這裡。改革開放之前,這裡以農業為主,主要種植水稻、番薯、花生、甘蔗、荔枝和沙梨。
如今的白芒村背靠陽台山,村前白芒河蜿蜒流過,不遠處就是西麗水庫,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在鋼筋混凝土的城市巨獸面前,白芒村宛如伊人,在水一方。
依山傍水的白芒村,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自然環境與地理位置,讓白芒村在改革開放 40 多年後,變成不少外地人到深圳讨生活的第一個家。
" 白芒村一室一廳的價格大概是 1200 元,加上水電大概一個月 1500 元,而公寓的價格基本都在 2300 左右,我新搬去的地方房租比這邊貴了一倍吧。" 李洋沒有從浪漫的角度去理解白芒村,這裡對他的吸引力是居住成本。
白芒村裡的招租廣告,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房租上漲,是很多深漂首先要面對的問題。其次還有搬家,交通費及生活開支的上漲," 總之是耗時耗錢耗精力 "。
而至于補償,則看房東," 有的房東是給一個月的房租作為補償,有些是一點沒有,每一棟都不一定 "。在白芒村住了一年的雨晴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在白芒村龐大的租房群體中,最受影響的是孩子已經就讀白芒村小學的深漂家庭。
白芒村小學是白芒村的對口小學。對要搬走的租客們來說,搬家意味着他們要耗費更多的時間接送孩子放學,如果搬出了學區,則需要給孩子辦理轉學。
白芒村小學,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白芒村綜合整治項目現場指揮部)工作人員說會安排微型巴士接送搬到附近的孩子,但都比不上在村裡孩子自己就能上下學來得方便。" 在白芒村已經生活了十年的陳穎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像李洋那樣的獨居年輕人,在這件事面前需要平衡的事情比較少,所以能快速做出決定。但對于陳穎來說,工作、家庭、孩子,這些問題時時萦繞在她的腦海中。感性層面上,她希望越晚搬家越好,理性則告訴她,越晚搬家房子可能會越不好找。
據白芒村居民介紹以及時代周報記者走訪,白芒村周邊的房價已經出現了波動。
" 聽說附近村的一些房東發現找房子的人多,就趁機提高了房租。" 在白芒村經營手機店的王旭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時代周報記者走訪白芒村附近的麻磡村時發現,單房的價格普遍為 900 元左右,一房一廳的價格為 1500 元左右,與白芒村的同類型自建房相比,價格大約高了一兩百元。
麻磡村的房租價格,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那時,這只是一片農田
星期一的中午,馮慧像往常一樣等在白芒村小學的門口。
中午,在白芒村小學門口接孩子回家吃飯的家長們,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她是陝西人,目前在白芒村經營一家有托管性質的 " 小飯桌 ":中午在小學門口,接學生回家吃飯、午休,下午上課之前将孩子們送回學校。
" 二十多年前,我姐姐嫁到了白芒村,後來我和丈夫投奔姐姐,就來到了深圳這邊工作。我大兒子就是在白芒村小學畢業的,現在已經上大三了,我女兒也在白芒村小學讀書,現在六年級,馬上就升初中了。"
馮慧一家人逐步南遷的軌迹,正是深圳在改革開放之後崛起的城市人文史。
改革開放之前,深圳是一個寂寂無聞的小村落,人口只有 3 萬左右。如今 40 多年過去,這裡已經成為我國人口密度較高的城市之一。
它的城市特色,最顯著的一點便是 " 移民之城 ",移民來自全國各地,他們的日常生活與工作,共同構成了這個城市的發展軌迹與歷史。
深圳就像早期的美國舊金山,城裡滿是充滿了致富夢想的 " 掘金人 "。
白芒村也在這個浪潮中闊步前進。1985 年,白芒村靠着 15 萬元貸款建起了第一棟工業廠房,邁出了從 " 農 " 轉 " 工 " 的第一步;1993 年,在股份制改革實踐中,百旺實業股份公司正式成立。
之後的三十年間,白芒村有了越來越多的廠房,光電、通信、醫療等制造業公司聚集在此,一批又一批深漂走進了那些工廠企業,然後在白芒村定居。
白芒村周圍到處都是廠房,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 第一代深漂,是睡在天橋下面的,一窮二白,能遮風擋雨就可以了。第二代深漂,是從住進農民房開始的,白芒村就是其中之一。這附近有很多工業園、高新產業園,幾乎周邊的打工人都住在這裡,幾百塊錢就能租一個單間,吃一頓飯也就十幾塊錢。" 白芒村的房東張德成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如今,第一代和第二代深漂已經成了這座城市的主人。
但這座通過制造業和服務業起家的一線城市,沒有忘記自己的城市屬性,高端人才會被這座城市吸引,但它也同時吸引着各種產業工人進城。
城中村給了後者以低成本的方式走進深圳的機會。
張德成是白芒村的原住民,十多年前就開始把自己家的房子租給外來打工的深漂," 現在的價格是單房 800 元,一房一廳 1200 元,目前只剩兩間了,其他的都有人住着。" 張德成說。
白芒村裡 1200 元一個月的一房一廳,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在多數人的看法中,統租之下,白芒村的房東是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的一方,但是現實并不如此。
"村裡南側那一邊跟公司籤的比較多,北邊的房東意見比較大,基本都沒有籤,統租籤的是長期合同,雖然說有一定的補償,但是改造好了有沒有人來租,都是說不好的事,而且我現在房子裡面還住着不少租戶呢,不讓住了之後他們能去哪呢。" 張德成說。
目前,張德成房子的樓下仍然張貼着租房告示," 我現在能保證的就是不跟公司籤協定,不過未來的事情也确實說不準,如果之後我的房子納入了統租,那我就只能退租客們一個月的房錢,讓他們搬走了。"
以後,多一個選擇
在深圳城中村改造的大背景下,白芒村并不是第一個被統租的城中村。
更早之前,深圳已經有了 " 統租樣本 "。
時代周報記者在社交媒體上搜索發現,目前已經有不少人已經住進了龍華元芬村改造後的公寓,并分享了自己的居住體驗," 裝修确實不錯,樓下有公共空間和健身房,房租在我能接受的範圍,具體還是看個人選擇。"
2019 年,深圳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印發了《深圳市城中村(舊村)綜合整治總體規劃(2019~2025)》,規劃中提到城中村綜合整治的目标是全面推進城中村有機更新,逐步消除城中村安全隐患、改善居住環境和配套裝務,努力将城中村建設成安全、有序、和諧的特色城市空間。
深圳城中村空間分布現狀圖,圖源:深圳市人民政府門戶網站
此外,城中村改造是深圳重大住房保障計劃的一項重要舉措。
2023 年深圳市政府工作報告明确提出,要盡最大努力幫助新市民青年人等群體緩解住房困難,讓年輕人更有盼頭、更加安居樂業。
為了盡快達到這一目标,深圳對住房發展 " 十四五 " 規劃作出調整,進一步提高了 " 十四五 " 規劃的任務目标,将原來規劃的建設和籌集保障性住房 54 萬套(間)的目标,調整為不少于 74 萬套(間),大幅增加的 20 萬套(間),均為保障性租賃住房。
由于深圳土地資源緊張,這些保障性住房全部新建并不現實。由此,深圳将目光轉向了城中村的出租屋。
深圳市西麗街道回應時代周報記者時表示,白芒村品質化綜合提升工作,是通過逐步消除安全隐患,完善配套設施,提升環境品質,更好地解決來深建設者住房問題,同時,白芒村品質化綜合提升工作完成之後,租金以不上漲為原則。
此外,深圳市住房和建設局的相關負責人日前在采訪時也表示,今年深圳全市計劃通過城中村規模化品質化改造提升,籌集保障性住房 5.2 萬套(間),約占全市城中村租賃住房總量的 1%。
也就是說,并非深圳所有的城中村都會進行規模化品質化改造提升,改造提升的城中村只占一小部分。
從另一個角度看,這給了租賃市場多一種選擇方式。
只不過,這道選擇題給租客的回答時間不算充裕。這才導致人們在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時,會感到無所适從。時代周報記者在采訪時發現,除了孩子上學和房租上漲,生活成本提高也是白芒村租客主要擔心的問題。
陳旭就是其中的一位。他來深近 10 年,目前在白芒村入口的百旺研發大廈的一樓商鋪經營一家彩票店。商鋪不在統租範圍之内,但他依然焦慮。
"如果村裡的人都搬走了,那我店裡的生意可能會越來越不好。如果整體片區改造好,加上附近的百旺港大地鐵站一通,周邊生活成本可能都會上漲。"
面對這樣的情況,陳旭一直在思考,留還是走。
" 我是溫州人,都說溫州人會做生意,但如今生意不好做,彩票站的銷量并沒有明顯地提高。回家種地也不現實,溫州土地少,種個幾十幾百畝,也賺不到錢。"
沒有一種選擇是容易的。對于像陳旭一樣在深圳生活了近 10 年的異鄉人來說,他們的工作和生活早已與這座城市綁定,雖然沒辦法一輩子留下,但抛下一切回家,又談何容易。
時鍾指向下午兩點,午休時間結束,白芒村小學的學生們都回到了教室上課,整個白芒村又恢復了往常安靜的樣子。老人們在公園裡閒聊乘涼;奶茶店的員工檢查着外賣訂單,一杯又一杯地做着飲品;彩票店裡,陳旭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煙。
白芒村的未來牽動着住戶的心,時代周報 李杭 / 攝
對于他們來說,未來确實有許多不确定,現在能夠做的,就是過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