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娛樂經驗:春節檔最差?未必,歡迎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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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構的作品叫出了事實的名稱,事實的王國因此便土崩瓦解;因為虛構之物推翻了日常經驗并揭示了其殘缺不全和虛假之處。
——赫伯特 · 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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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的春節檔競争異常激烈。
根據國家電影局 2 月 18 日發布的數據,春節檔電影國内總票房達 80.16 億元,創造了新的紀錄。但票房貢獻主要來自《熱辣滾燙》、《第二十條》、《飛馳人生 2》、《熊出沒 · 逆轉時空》四部,其餘春節檔電影均被拉開大幅差距,票房遠遠落後頭部電影。
繼《我們一起搖太陽》2 月 14 日宣布主動退出春節檔後,2 月 16 日,《黃貔:天降财神貓》、《紅毯先生》也相繼發布聲明宣布退檔。其中,《紅毯先生》的退檔最讓人驚訝。導演寧浩曾是春節檔強有力的競争者,取得過不俗的票房成績,但此次攜新作回歸,劉德華主演也沒能為電影增加人氣。
"《紅毯先生》是一部極簡主義的荒誕喜劇作品,一部因為與觀眾的交流而變得完整的作品。"《紅毯先生》的聲明這樣寫道。
現在看來,溝通不是很順暢,正如電影中表現的那樣。
01.
被肢解的權力
2024 年春節檔,寧浩大膽賭了一把。
和春節檔應有的熱鬧喜慶團圓勵志全部背道而馳,《紅毯先生》雖打着 " 喜劇 " 的名号,但更多是荒誕的、冷峻的、沉悶的,甚至有些孤獨和悲哀。
如果要拿一部寧浩過去的作品和《紅毯先生》相比," 瘋狂三部曲 " 不是距離最近的坐标。他的處女作《香火》在遙遠的 2003 年向當下招手——無論視聽語言、故事發展、抑或電影背後隐藏的對時代變革的冷眼态度,無不反映出如今的寧浩想要回歸作者電影了。
《紅毯先生》是一部講述電影制作的電影(" 元電影 ")。劉德華扮演的電影明星劉偉馳想要獲得影帝,聯手寧浩扮演的導演林浩拍攝農村題材電影。在電影拍攝的過程中,劉偉馳和林浩為完成各方預期,與投資人、制作團隊、粉絲大眾甚至農民周旋,上演了一場不斷陷入困境的鬧劇。
劉偉馳的出場,一如劉德華在大眾心中的形象:優雅帥氣,有巨星風采。攝影機拍到他精心被包裝的一切,從太空艙式睡眠空間到登上紅毯的閃耀瞬間,完全符合公眾對他的完美期待。
但随即,攝影機又毫不留情地拍到精致完成的下一秒:豪宅裡的樹被離婚的妻子找人鋸了;孩子們玩鬧時說着粗口;巨星本人在頒獎禮後台悄悄把另一位巨星(成龍)的形象牌挪到一邊;頒獎禮上的掌聲響起時,迎接他的不是夢寐以求的最佳男演員獎,而是一場看似口誤引起的尴尬……
是的,尴尬,與優雅的劉偉馳時時刻刻抗争。上一秒我們看到了他的體面,下一秒随即化為刻意和做作。《紅毯先生》的開場鏡頭即是一個明顯的比喻——紅毯被工作人員精心鋪到地面,看似華麗精美,但一台同樣 " 優雅 " 的大型機器也緩緩駛過,将地毯卷入無序混亂的褶皺。優雅被優雅地打破了,對應了劉偉馳的日常。
随着劉偉馳進入林浩劇組拍攝電影,《紅毯先生》漸漸向大家揭露,電影制作和電影明星一樣,也不是那樣高高在上。
讓人感到 " 暴力美學 " 的酒瓶——它只是 " 糖化玻璃 "。工作人員随口吃掉了,甚至吃得如此随意,乃至正式拍攝時劇組缺道具。
讓人感到高端大氣的投資人——實則粗鄙不專業,電影在他們眼中只是加 logo 的廣告片,必要時還得給自己加點戲。
讓人感到權威的電影節——少不了營銷、明星、政治正确。導演甚至狠狠吐槽,沒有奉俊昊參賽,獲獎的機率都大一些。
寧浩扮演的林浩坐在馬背上,向劉偉馳演示雄偉的揚鞭動作。這是一匹假馬,而演員要演出騎馬的真實。沒錯電影通常是這麼拍的,但當我們看到的電影拍到電影是這麼拍時,騎馬的威武便被消解了。它如此低劣,像一場哄小孩的假把戲,而所有人都還要嚴肅對待直至感動觀眾——觀眾們醒悟了。
在《紅毯先生》中,我們看不到電影人寧浩對電影的致敬、崇拜和拔高。通常 " 元電影 " 可以有這種放大電影魅力的可能,但寧浩有意要向相反的方向而去。不僅明星的一地雞毛被攤開一覽無餘,耗資巨費、令人敬畏的電影工業流程也被 " 肢解 "。
于是觀眾們看到的是焦灼的演員和普通人一樣無能,電影制作不過是凌亂、不專業的大型現場——漸漸地,電影和它捧起的明星一同走下神壇,它們高高在上的權力被消解了。
02.
失去崇高
早在 20 世紀 30 年代,本雅明就曾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寫道,電影是這樣一種存在:" 巫醫和外科醫生的行為好比畫家和電影攝影師,畫家在他的工作中與對象保持着自然距離,電影攝影師則相反地深深沉入對象的組織之中。"
攝影機拍攝現實,猶如外科醫生将手術刀深入病人的軀體内。在他的窺視下,各種器官組織不再是那個人本身,而是被分解的形象。" 電影通過其最強烈的機械手段,即闖入現實,實現了現實中非機械的方面。"
在《紅毯先生》中,我們縱觀全局又體察細節,在寧浩的帶領下,将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伸進了電影這個病人的軀體之中。我們看到 " 他 " 各個組織的腐壞,虛偽、低智、無能、谄媚,正組成新的狀态,與我們原所崇敬的電影藝術相去甚遠。
技術革新帶來了更多可能。正如互聯網将人在地球上的物理距離縮短,手機終端又比電影攝影機更近一步,讓我們實時看到正在遠處發生的現場故事;電影和明星正失去崇高,被無處不在、人人都能生產的視頻威脅。
《紅毯先生》中的巨星劉偉馳,開始的使命不僅是要獲得影帝,應經紀人要求,他還要趕上時代步伐,像許多明星一樣進入短視頻的 " 流量池 "。于是在出演電影的過程中,劉偉馳想到 " 一箭雙雕 " 的辦法:邀請視頻網站拍攝一段他騎真馬摔倒的影像,不僅可以打造努力的形象、在視頻網站上掀起熱議,還可以提升電影美譽度進而影響電影節評選。
劉偉馳高估了自己。在新技術、新媒介摧枯拉朽的攻勢之下,他不再是影像權力的少數掌控者;而是和億萬平民網紅一樣、被無差别觀看、消費的客體。
當劉偉馳的形象在網絡視頻中出現,他就像被無數 " 外科醫生 " 觀看并評價的病人。他不再是明星了,是消費社會中随處可見的 " 景觀 "。
人們評價這段景觀與馬的存在合不合适,正如他是一個同等地位的道具。甚至馬的生命和真實已經超越了人,觀眾忘記了人的疼痛,明星的身體在視頻中淪為被異化的物品。
03.
" 偶像的黃昏 "
機器和技術隐隐控制了一切。從酒店裡可能存在的攝像頭,到人人都有的手機,無處不在也可能拍下劉偉馳所有瞬間的機器,給他帶來恐懼。
" 是我來體驗生活,還是他們來體驗我?" 去探訪農村真實生活的明星,在人群的喧鬧中發出這樣的疑問。
劉偉馳和女助理的一段邂逅,就是人機對抗的顯形。即使已經離婚的他有權利和一個單身女孩重新戀愛,但在機器的監視和他的反監視鬥争中,戒指、膠帶、所有暧昧的舉動都成了頗有意義的符号,可以在他人的視角中重構故事。
劉偉馳和經紀人深知 " 蒙太奇 " 的魅力,不同的影像片段經過主觀視角的剪輯重組,可以形成新的内容,影響人們的感受。電影的魅力在視頻主導的時代正帶來危險:人人可以操控的危險,正要毀掉電影明星的生活。
但頗有悖論的景象是,恐懼着攝像頭的劉偉馳,同時也被潔淨貼心的技術精心包圍。他既無法脫離對機器的依賴,真正走到人群中體驗生活;同時他又受到無形的操控,在溫室封閉的撫育之中,漸漸自絕于社會,成為機器忠實的奴仆。
冷漠孤獨的狀态,漸漸主導了巨星搖搖欲墜的命運。他在幽暗的酒店走廊上對機器人大吼大叫,在黑暗的地下車庫砸碎玻璃取出行車記錄儀。越要抗争,越帶來困境。一個破舊的貨車終于使劉偉馳崩潰,危機如碎裂的玻璃不斷擴大,優雅的巨星在隐形暴力中徹底潰敗。
《紅毯先生》展示了一個人從單一問題出發、走向重重困境的尴尬之旅。克制、簡潔的視聽語言,與寧浩為人熟知的喧鬧、快節奏截然不同,也恰恰恢復了他最早《香火》般極簡又充滿嘲諷的影像風格。
想做影帝的劉偉馳,正是《香火》裡那個想修廟的小和尚,願望看似純粹,但做的過程中也帶着暧昧不清的态度。随着一個問題的解決,新的問題不斷被引發,最終這些連環問題像隐形的牆将個體牢牢封鎖,帶來冷漠壓抑的氛圍,引人深思。
20 年前拍攝山西鄉村真實的寧浩,如今已經成長為如劉偉馳一般的明星。他必然審視了自己的困境,名利、欲望、技術變革帶給他優雅的同時,也帶來 " 偶像的黃昏 "。在人們普遍接受春節檔就應看熱鬧昂揚故事的當下,《紅毯先生》有如一盆不合時宜的冷水。它嘲諷了關于電影的方方面面,同時也帶着反思和自省。
不尋求溫馨的感同身受,只想保持距離地遠觀和質疑。《紅毯先生》必然要失去春節檔的票房和口碑;但對一小部分喜歡寧浩的觀眾來說,可喜的是,叛逆的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