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互聯網經驗:化工巨頭3M,為“放毒”賠付百億美元,歡迎閱讀。
文 | 呂雅寧
編輯 | 蘇建勳
面對鋪天蓋地的環境污染訴訟,全球化工巨頭 3M 公司終于做出回應。
當地時間 6 月 22 日, 3M 宣布公司同意支付最低 105 億美元,最高 125 億美元的和解金,以解決數百起與 " 永久化學物質 "(PFAS)有關的水污染索賠問題。
PFAS 是全氟烷基和多氟烷基物質的總稱,它之所以被描述為 "永久化學物質",是因為 PFAS 難以在環境中自然降解。近年來,PFAS 在美國各地的飲用水、土壤和食品中被發現處于危險濃度,甚至與人體肝髒損傷、免疫系統減弱和某些癌症等疾病有關。
根據協定,3M 公司将在未來的 13 年内向美國公共供水系統提供資金,用于測試和處理 PFAS 污染。
雖然 3M 公司此次達成和解協定,但不意味着他們承認污染責任。3M 聲稱,如果該協定未獲法院批準或某些條件未得到滿足,公司準備在訴訟中進行辯護。
事實上,不只是 3M 公司一家,同樣受到污染指控還有杜邦等全球知名化工公司。由于 3M 早在 20 世紀 40 年代末就率先開發了 PFAS 化學品,并不斷擴大這一化學物質的應用,這也使其處于此番輿論風暴的中心。
面對訴訟危機,3M 公司在去年底表示計劃退出 PFAS 的生產,并努力在 2025 年底前在其產品組合中停止使用 PFAS。
當前,防治 PFAS 污染已成全球性議題,知名化工巨頭都開始巨輪轉向。而對于不可逆轉的 PFAS 危害而言,金錢之外的解決方案依然尚不明朗。
圖源:無毒先鋒
PFAS,一旦造出則永生不滅
大眾對于塑料等白色污染已經耳熟能詳,但是某些特定化學品的危害,還未能引發足夠重視。
事實上,這類物質的影響範圍已遠超想象,PFAS 就是其中之一。
PFAS 是一種龐大的化學物質群體,常見的有 5000 多種化學品。因具有防水、防油脂、減少摩擦力和高熱穩定性等特征,常被用于各種工業制造當中,如今在日常生活中也無處不在。
如果要追根溯源,PFAS 源于二戰時期美國的 " 曼哈頓計劃 ", 一位化學家将黃綠色的有毒氣體氟氣通過了一個碳弧,創造出幾乎無法被破壞的碳-氟鍵(C-F 鍵),PFAS 因此誕生。
随後不久,跨國公司 3M 公司買下這名化學家的技術專利,并從從國防領網域迅速拓展應用到石油化工、電器、建築等民生領網域。
自上世紀四五十年代以來,PFAS 已廣泛用于多種消費者產品,包括滅火劑、不粘鍋、清潔噴霧、防水運動用品、防污地毯、化妝品等,甚至還出現在日常快餐包裝中。
如同硬币的一體兩面,PFAS 獨特的化學性質一方面帶來無限的商業價值,另一方面則使其邁入 " 毒海深淵 "。
PFAS 的難以降解性成為一切争議的原罪。
由于 PFAS 擁有極難被破壞的碳 - 氟單鍵 ( C-F 鍵 ) ,使其難以光解、水解、被生物降解或被動物體代謝。當 PFAS 被人體吸收後,首先在體内與血清蛋白結合,然後沉積在肝髒、腎髒和睾丸等身體各個髒器中無法排出,甚至增加甲狀腺疾病、高膽固醇和高血壓、糖尿病和慢性肝病,以及某些類型的癌症,如腎癌和睾丸癌的風險。
無毒先鋒行動發起人毛達向 36 碳表示,PFAS 的環境半衰期可達百年,這種幾乎不降解的特性決定了它帶來的危害将至少延續好幾代人。
他談到,作為一種典型的内分泌幹擾物,PFAS 超出了傳統觀念 " 劑量決定毒性 " 的認知範圍,不僅極微量的暴露就可能帶來健康風險,而且還要考慮人體接觸的敏感時期,導致所謂的安全水平更加難以預測。因此PFAS 的存在本身就有很顯著的不可控風險。
PFAS 進入人體的途徑。圖源:無毒先鋒
雖然 PFAS 早在 20 世紀 40 年代就被生產,但其毒性直到 20 世紀 90 年代末才公開,這背後更與化工巨頭們的故意隐瞞嫌疑有關。
今年 6 月 1 日,美國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 ( UCSF ) 教授團隊在《全球健康年鑑》期刊發表文章聲稱,他們分析了 PFAS 最大制造商——杜邦和 3M 的内部檔案,這些檔案披露他們已經意識到其中的危害,但幾十年來卻隐瞞并推遲政府的監管。
3M、杜邦等化工巨頭都因為 PFAS 污染争議而接連陷入訴訟。
2022 年 11 月 10 日,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檢察部門宣布,将起訴杜邦、3M 與其他 16 家化工企業,這些企業長期隐瞞化工產品污染環境和危害公眾健康的事實,并要求它們補繳清理污染的費用。
根據美國加州總檢察長羅布 · 邦塔的說法,加州 3900 萬人口中有大約 98% 的人,體内血液都能檢測到 PFAS 殘留,這種物質還廣泛存在于加州的飲用水源、湖水、河流、野生動植物中。
2022 年 12 月 20 日,在種種輿論壓力之下,3M 表示計劃徹底退出 PFAS 物質生產,并努力在 2025 年底前在其產品組合中完全停止使用 PFAS。
不少研究機構也對中國本土的 PFAS 做過調研,結果甚至更加嚴重。
清華大學研究團隊曾在《歐洲環境科學》期刊發表研究表明,我國長江流網域一些城市的 PFAS 已經超過歐美機構發布的健康标準,濃度最高的城市依次為:自貢、連雲港、常熟、成都、無錫和杭州。
研究團隊認為,這些地區 PFAS 濃度較高主要是由于密集的工業生產活動(尤其是含氟聚合物的生產)和這些地區較高的人口密度。
從長遠來看,PFAS 比白色污染危害要大得多,畢竟塑料已有不少替代方案,而 PFAS 這種 " 永久化學品 ",則是除了禁止之外,别無他法。
2019 年 6 月,美國環境衛生中心檢測發現某品牌瓶裝水中含有 PFAS。圖源:視覺中國
禁令背後的多方博弈
全球各國持續收緊 PFAS 的管控,未來将成确定性的趨勢。
這也意味着要找到 PFAS 的替代品,将是一場波及各個行業的徹底革新。
目前,PFAS 中的 2 大類物質 PFOS 和 PFOA 已被列入國際社會的《斯德哥爾摩公約》,除了某些特定豁免用途外,基本已經禁止了這兩大類物質在全球市場的流通。2022 年還追加了全氟己烷磺酸(PFHS)。
2023 年 2 月 7 日,歐洲化學管理署公開了針對全氟和 PFAS 的限制草案。這項草案一旦通過将成為歐洲最大的化學品禁令之一,意味着要逐步淘汰數萬種 PFAS 化學品,企業必須尋找新的替代方案。
當歐盟提出禁止 PFAS 的草案後,半導體產業界的反對聲音最大。例如,半導體制造所需的冷卻劑(電子級氟化液)就屬于 PFAS 產品。
3M 公司的比利時工廠占到全球半導體冷卻劑 80% 的產能。當 3M 公司宣布這家工廠将關閉,努力在 2025 年底前停止在其產品組合中使用 PFAS 之後,立刻引發芯片企業的強烈抗議。
在過去兩年中,随着制造商擴大產能,芯片制造中使用的最關鍵的 PFAS 之一—— PFA 含氟聚合物,其價格已飙升 70%-80%。
但是歐盟一方面鼓勵本土芯片產業發展,另一方面則出台禁令限制使用 PFAS,引來芯片供應商的直接警告:這将對半導體供應鏈造成廣泛破壞,因為目前還無法找到 PFAS 的替代品。
類似矛盾還牽扯到更多的利益相關方。
PFAS 在泡沫滅火劑中使用廣泛。曾起訴 3M 和其他制造商的律師表示,大多數訴訟都源于美國各地機場、軍事基地和其他地點的消防員訓練演習,這些演習中反復使用含有高濃度 PFAS 泡沫。
無毒先鋒行動發起人毛達向 36 碳表示,在化學物質的使用過程中,多方公共利益很難達成權衡。以滅火器中的 PFAS 為例,如何考慮公共應急與公眾健康的優先級,是政策制定者必須要關注的方向。
如果要采取 " 一刀切 " 的政策,意味着要找到更加有效的替代解決方案,但目前在某些特殊領網域仍是一項極有挑戰的任務。
PFAS 在泡沫滅火劑中使用廣泛。圖源:IC Photo
PFAS 雖已成眾矢之的,但卻因為種種原因屢次成為漏網之魚。
在不少西方國家,已經有政府、環保組織等陸續發布關于 PFAS 的健康忠告,或是關于 PFAS 的訴訟,以警告公眾這種化學物質的潛在影響。
毛達認為,目前中國本土企業還缺少本土法規制約,那麼企業從自身角度避免使用 PFAS,很大程度上是在進行超越合規的工作,這是根本難點所在。
舉例來講,為調查戶外用品中 PFAS 的分布情況,無毒先鋒項目團隊線上采購了 10 款成人戶外防風手套樣品,經過第三方檢測機構調查顯示,這些手套中均含有不同程度的 PFAS 化學物質成分。特别是針對樣品中檢測出的有毒氟調醇物質,雖然已被中國列入《新污染物治理行動方案》,但仍缺少法規約束。
另一大阻力在于缺失基礎信源,這也讓公眾難以識别、避免 PFAS 的影響。
反之從需求市場的角度看,消費者也沒有必要過度追求產品功能。
毛達談到:" 產品加入新的功能,往往意味着有新的化學物質成分。或許我們真的不需要每樣產品都如此‘高級’,仔細想想,我們真的人人都需要一件完全防水的戶外衝鋒衣嗎?"
從化工領網域到公共應急,再到日常消費領網域,由于 PFAS 涉及的範圍實在太大,妥善協調多方利益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在千行百業綠色轉型的路程中,百年化工巨頭已經開始巨輪轉身。他們付出的不僅是數以億計的高額賠償金,更重要的是推翻原有技術路線後的徹底變革。
3M 的此番巨額賠償,成為有史以來 PFAS 制造商的最大和解。不過,這将是倒下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在行業尋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案之前,種種矛盾和争議還将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