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娛樂經驗:三個女人撐起的《繁花》,歡迎閱讀。
劇版《繁花》的改編是一次盛舉:從文本來源看,《繁花》原著被視為近來最重要、影響最廣泛的通俗小說之一,從獎項、學界到市場都受到無限矚目。
從王家衛的創作、角度觀察,這不僅是他頭一次導演電視劇,也是《一代宗師》之後睽違十年的重逢。從接受層面,《羅曼蒂克消亡史》《愛情神話》《蘭心大劇院》等作品為大篇幅使用上海方言對白的影視劇率先打開了口子。
有人理想中的《繁花》改編應當繼承《海上花》式的以小見大,對命運投來鳥瞰;有人又說這無非講述的是老上海人如何過生活,如何軋朋友,如何在時代裡載浮載沉,勉強挽住浪尖的故事。
但更廣大的普通觀眾不大關心這個,大家在意的是更加瑣屑生動的細節,在意的是疑似親自上陣執導《擺渡人》的王家衛有沒有從神位上跌下來,在意的是演員的署名番位、出場分量,在意的是服化道的設定有沒有契合他們對于過往氛圍的想象,在意的是更古典的、更浪漫的的傳說。
上海阿寶的成功過于宏觀,其中又存在太多抽象的方法和途徑,捉摸不定,難于追随復制,于是觀眾的眼光轉而移向了成功周圍的花邊—— " 風塵之中,必有性情中人 ",當觀眾發覺電視劇和《繁花》原來的叙事大相徑庭,很快欣然地接受了這個版本,并且熱切地想了解新版本中的風塵是怎麼一個風塵,人物們又有怎樣一個性情,想了解不同性情的人各自擁有什麼口吻,生長出了什麼性格。
三位女性,三種表達。
開篇爺叔對阿寶說,男人要有三只錢夾子。從這層提示上看,玲子、汪小姐和李李也仿佛隐含着三重意向:穩定的妻子、俏皮的戀人、神秘的情人,給予其三重不同的刺激。但若将這三位女性和乘着開放時機上升、實現階級躍遷的劇作主題聯系起來,玲子代表着保險的資產,汪小姐代表成功的合法性,而李李則代表機遇和信息。
玲子
" 一門裡,有人當面子,就有人要當裡子 "
阿寶成為了寶總,總是流連在和平飯店和黃河路,難得回到進賢路,在玲子那裡吃一碗泡飯,朱家角的醬瓜、崇明的定勝糕,都要靠玲子兩只腳張羅回來;支在店裡的麻将桌,還籠絡着阿寶的 " 出窠兄弟 " 陶陶。
串珠般的人物鋪排裡,玲子是最貼近阿寶的那顆,兩個人相逢于微時,相幫相扶着走到如今,相打相罵着過日子。
阿寶在外面千精萬精,回到夜東京,卻把錢流水價地貼補給玲子。玲子對阿寶有百般的溫情眷戀,又有些要求和念頭說不出口,怕一講明白就要遭到拒絕,就要劃清界限,只好不清不楚地虛挂着,一再重申兩個人只是合夥做生意,不敢捅破窗戶紙。
玲子心裡種種的不滿足、不安全、不踏實,唯有通過從阿寶身上變本加厲刮錢才能填補。對刮錢過程中種種欠考慮可能給阿寶造成的損失,玲子并不以為意,她算的是感情帳,不是經濟帳,是 " 我們兩個這樣的交情,你跟我這樣說話?" 是 " 我是為你擋過刀的女人!"
阿寶在夜東京上折耗得越多,玲子越驗證了自己地位非同一般,從而有底氣端出女主人的姿态,替他料理面子上的事務。面對給阿寶外貿事業上帶來巨大助益的汪小姐,玲子并不覺得遜人一籌,倒是主動送上珍珠耳環答謝(當然不忘從中刮上一筆);面對一下子集中了全上海所有注意力的新飯館老板李李,玲子也不相形見绌,反而還要從經營角度送出兩句忠告。
讓馬伊琍出演玲子無疑是最順理成章的選擇,如果說過往使用潘迪華等 " 刮辣松脆 " 的上海演員,是王家衛把從老上海上撕下的一角錦,補綴在香港的洋布上,那麼這次在本土使用本地演員,就是自如地使用上海料子做上海衣裳——從《我的前半生》開始,馬伊琍拾起了她的上海性。起初只是在字頭句尾帶上了方言得標志性的用字和嘆詞,到《愛情神話》,她能夠更自如地演繹出在地氣質,李小姐的内斂、沉靜,到《繁花》中變成了連珠炮似的逼問、八面玲珑的應酬、一連串令人眼花缭亂的小動作,三分鐘熱度地從店堂中穿梭而過,兼顧各桌,揚眉吐氣間盡是得意。但角色内核始終是:精致卻有計算,擅長以守為攻,恰當地矜持,确切地試探,看準時機進取。
汪小姐
"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
汪小姐是阿寶外貿事業簿子上的第一筆:上外畢業後分配到外貿公司,她的成長史和阿寶的發迹史是同步開始書寫的——阿寶作為港商代表,守在外貿公司門前等候一個機會,汪小姐作為新手科員在辦公室裡做着最邊緣的工作。
汪小姐受了阿寶的小恩惠,将他引薦給金科長,幫他做成了第一筆外貿生意。阿寶做 " 三羊牌 " 針織衫的大單,要汪小姐幫忙聯系生產商,也要她幫忙申請 " 上海名牌 "。
紅大衣、長卷發、明豔的歡笑和快語,是阿寶生意 " 正名 " 最重要的關節,也濃縮了上升年代最蓬勃的熱力和希望。" 正名 " 引路的必要、高材生作為天之驕子的自信,也都是專屬特定年代的烙印。
比起其他人物安穩的上升路徑,汪小姐在珍珠耳環事件後的浮沉起落,有更濃重的現實主義色彩:公職人員被别人陷害收受賄賂,下放工廠,何嘗不是爺叔隐藏的提籃橋故事的一個注腳?脫開阿寶的庇佑和關懷,放下大學生、吃國家飯的身段,白手起家,從頭開始,又何嘗不是男性故事主線之外的女性聲音。
頭一回走漏唐嫣将在《繁花》中出演重要角色的聲音,輿論場上一片哀聲。畢竟唐嫣的傻白甜演法已經延貫了十幾年," 紫萱之後再無合格表演 " 的印象也持續了十幾年。能否诠釋稍具復雜性格、有一定造化經歷的人物,觀眾無一不擔憂。
在電視劇上映之後,她意外出彩的表現卻成了宣傳讨論的熱點——唐嫣因為過往角色的同質化、不接地氣,經常被遺忘其上海身份。前半段汪小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闖勁,既和她過往甜美天真的印象銜接,又因為方言加持,和既有印象稍稍脫開距離,顯得格外鮮辣、活潑、亮麗;人物失落之後的沉澱、醞釀,又和演員本人尋求轉型的願望和努力相合,故而產生了令人眼前一亮的驚喜效果。
李李
" 過手如登天,一步一重山 "
辛芷蕾幾乎在所有過往出演的影視作品中都身負間離氣質,不論是出道電影《長江圖》中始終在求索修行的安陸,還是後來《如懿傳》中的外來妃嫔、《繡春刀》裡離群索居的丁白纓,哪怕是《慶餘年》全局反套路的編劇方法之下,辛芷蕾也和其他角色保持着距離感。
她在表演上的野心和李李征服黃河路、闖蕩上海灘的野心又實現了共振。李李身段柔媚,卻有俠氣,辛芷蕾學了幾年舞蹈,将柔媚的身段變成了一種肌肉記憶。
李李是三個女性角色中 " 最王家衛 " 的那一個,暧昧、迷離,不知從哪裡來,話說一句,抽身便走。
作為闖入黃河路的外來經營者,她面上做的是飯館,實際賣的是情報,懷着聯通八方生意的雄心,因而顯得高深莫測。某種程度上,她也是三個女性人物中最難說服人的那個:既要見萬種風情,又要見凌厲決斷。人物登場能不能立住,全倚賴選角的功力。
劇版《繁花》是群戲,也是獨角戲。原著裡的滬生、小毛都被擦除了,只剩下一個阿寶,活動的主要空間也從裡弄、新村縮窄到一條黃河路。
阿寶的背後與其說是舞台,不如說是景片,畫滿霓虹和野望,其他人物便從霓虹深處伸來或匡助、幫扶、成全,或阻礙、攔截、阻撓的手。但這塊景片為什麼不使人感到厭倦和單調呢?
玲子、汪小姐、李李三個女性角色居功甚偉,她們分别擔負了不同的定位,承載着不同的上海表達,超越了固有寫作模式中 " 要麼一個是牆上蚊子血,一個是床前明月光;要麼一個是襟前飯粘子,一個是胸口朱砂痣 " 的女性功能模式,突破了舊文學裡 " 神女 "、" 妓女 " 的二向窠臼。
這種拍法,是當今時代才有的表達。